厉泽川双眼赤红,他也想哭,想吼出来,但不是现在。
诺布可以崩溃,他不能;诺布可以没有顾忌,他不能。
他要照看好活着的人,已经丢了一个,不能再失去下一个。
嘴里泛起血腥的味道,应该是咬破了嘴唇,厉泽川紧皱着眉毛,眼睛里是滔天的火。
又一颗子弹打来,贴着诺布的脑袋砸在车门上,溅起一串火星。
诺布失了感觉一般,只是看着柯冽,朝他伸出手,等待着他的回应。
厉泽川几乎按不住诺布,只能挥拳砸中他的颈侧。诺布被砸得半晕,摔下去,脸埋进泥土里,眼泪和鼻涕统统落进去,还有压抑的哭声。
厉泽川拿出望远镜,朝枪响的方向看去,远处,一团荒草里,有什么东西在反光,闪动连连。他回身敲了敲车门,扎西听到信号,将步枪抛过来。厉泽川抬手接住,视线自瞄准镜里递出,纯黑的、压抑的、暴怒的。
他恍惚想起,以前有狙击类的任务都会交给柯冽,那是个天生的枪手,刚刚立了三等功,还没来得及公开表彰。
柯冽很少说话,总是冷冰冰的,但他一直在那里,冷静、稳重、忠诚、勇敢,山脉一般守护着这片土地。
那么优秀的年轻人,就这样,被一颗子弹带走,再也不会回来。
嘴里泛起更加浓重的血腥味,厉泽川咬紧牙朝连凯做了个手势,连凯点点头,脱下外套,顶在刀尖上,探出掩体,让它暴露在狙击手的目光下。
子弹瞬间射来,打在衣服上,棉絮炸开,蒲公英般四处飘飞。白色的、轻盈的,如同挽联。瞄准镜捕捉到涟漪般的浮动,厉泽川果断扣下扳机,远处的荒草丛里迸起一丛血红的颜色。
“我打中他了,”厉泽川急道,“连凯、扎西追过去!快!”
“是!”
连凯和扎西自掩体中一跃而起,迅速爬上驾驶室,打火发动,车子地龙般呼啸而出。
厉泽川故意不去看柯冽的尸体,他将诺布拎起来。诺布双目无神,呆呆的,眼眶里全是泪,重复着:“桑吉哥,柯冽没了……”
厉泽川感受到刀割般的疼痛,灵魂和心脏都在被撕裂,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他抬起手,挥起一巴掌抽在诺布脸上。
诺布醒不过神似的,仍是那一句:“桑吉哥,柯冽没了……”
厉泽川紧抿着嘴唇,他的眼睛很红,但是没有泪。又是一个耳光,诺布嘴角裂开,沁出了血。然后是第三个、第四个……
“你疯了!”温夏扑过来试图拦住他。
厉泽川反手将她推了个踉跄,诺布眼中慢慢有了神采,定定地凝在厉泽川身上,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厉泽川抬起手,慢而轻地擦去诺布脸上的泪,道:“醒了吗?”
诺布点头,声音沙哑,却不再哭:“醒了。”
“很好,听我说,”厉泽川沉声道,“带着受伤的司机、柯冽以及两个姑娘去雁石坪,司机的眼睛需要治疗,然后交给当地的执法部门接受处理。在雁石坪等我,我会尽快赶过去,跟你们会合。”
他没有说“尸体”,仍是叫着柯冽的名字,就好像那个人还活着,还在战斗。
诺布缓缓闭上眼睛,喉结颤抖,厉泽川按着他的后颈,将诺布的脸埋在自己肩上。他感受到这个孩子在浑身发抖,瑟瑟的,哭声压在喉咙里,那么绝望。
片刻,他听到诺布的声音:“放心吧,我会照顾好他们。”
那个爱玩爱闹,喜欢追在厉泽川身后叫他“桑吉哥”的少年仿佛瞬间长大,坚毅挤走懦弱,眼神深处透出勇往的光。
厉泽川用力拍了拍诺布的肩膀,转过身,看见了方问情。方问情受到惊吓,眼神微微涣散,整体还算镇静。
厉泽川道:“就到这里吧,再往前走,我无法保证你的安全。跟诺布去雁石坪,你想知道什么,等事情结束,我转述给你。”
方问情敛起所有锋芒,安静地点头:“好,我听你安排。”
厉泽川与她擦肩而过,方问情突然握住他的手腕,低声道:“一定要回来。”
厉泽川脚下一顿,看着她。
方问情强撑出一丝笑容:“别误会,作为普通同事,我希望你平安。”
“谢谢,”厉泽川点点头:“我会的。”
处理完其他人,最后是温夏。
厉泽川走到她面前,低下头,深深地看着她。
温夏故意别开视线,看着远处,有雪山和鹰的地方。她道:“我说过,你在哪儿,我在哪儿。”
厉泽川扣着温夏的下巴将她的视线拉回来,让她看着自己。他的眼神和声音一样笃定,甚至有那么点冷漠无情的味道:“柯冽出事的地方,原本站的是我,聂啸林想杀的人是我。我已经连累了一个,不能再连累下一个。听话,去雁石坪,在那里等我,我一定会回来。”
温夏梗着脖子,眼神激烈:“我不!”
厉泽川静静地看着她,突然伸出手,箍着温夏的后脑,用力扯向自己。温夏猝不及防,迎接她的是厉泽川的嘴唇和吻。
呼吸间揉着脆冷的空气,皮肤相触,彼此都是冰冷的,温夏愣住,却没有挣扎,任由厉泽川深深探入,无尽求索。
恍惚中,腕上一凉,温夏大惊,下意识地想要将厉泽川推开。“哐啷”一声,有什么东西锁住了她的右手手腕,动弹不得。
手铐上闪着银光,一头扣着温夏,一头扣在卡车的横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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