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尔自己去了车站。
他不要母亲送行,他不想惹她伤心落泪,尤其是在分别时。
旅客们拼命往火车上挤着。
保尔占据了上铺的一个空位子。
只见上来的旅客都拖着大包小裹,行色匆匆地塞着这些东西。
个个都是满脸的气愤。
车厢里特别吵闹。
列车开动后,大家才静下来。
于是每个人都狼吞虎咽地吃起东西来,像按照不成文的规定似的。
保尔没多大一会儿就睡着了。
他首先要去探望的,是市中心克列夏契克大街的一所房子里的人。
慢慢地,他走上了天桥。
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没有一丁点变化。
他一边在桥上走着,一边用手摸着那光滑的栏杆。
就在他往下走的时候,他突然停住了——这时,整个天桥上空无一人。
眼前的夜景令他驻足不前了……在深不可测的天宇之下,夜色展现了它美丽的奇观:黑色的地平线上披了墨色的天鹅绒,数不清的星星闪闪烁烁,放射着磷火一般的光华,汇织成美妙的图画……在大地与天空之间,是让人心旷神怡的万家灯火……有几个人从对面走过来,他们那争论声打破了这美好的沉静。
保尔走下桥来。
他走进克列夏契克大街的特勤部,值班员告诉他,朱赫来早就不在了。
原来,两个月以前,朱赫来就调到塔什干了,现在在土耳其斯坦前线。
保尔非常失望地走了出来。
他忽然觉得很累了,便在台阶上坐下来歇息。
一辆电车开了过去,街上是一片轰隆隆的车声。
人行道上的人摩肩接踵,接连不断,像是潮涌。
城市多么热闹啊,熙熙攘攘,车水马龙。
妇女们的笑声、男人们的喊声、青年们的喧闹、老人们的叮咛声汇集在一起,欢快、低沉、高亢而又沙哑……脚步在奔忙着!
电车里的灯、汽车的头灯、电影院的电灯,金黄耀眼,光辉灿烂。
大都市的夜啊,充满了生气!
这一派景象,多少减轻了保尔的苦闷与失望。
他该去哪呢?回索洛缅卡——他的不少朋友都在那儿——但路又太远。
离这儿很近的大学环路的那座房子一下子涌到他心上。他现在该去那儿!
本来,除了朱赫来之外,他最想念的就是琳丹了。
去琳丹那儿,可以在奥吉莫房间里借宿。
远远的,他就看见了楼角上那间房里的灯光。
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拉开了那扇橡木大门。
他站在楼梯上呆了几秒钟,从琳丹房间里传出了说话声,好像有人在弹吉他。
“哟呵!现在连吉他也准许弹了,规定有点松了。”
他心想着,便轻轻地敲响了门。
此时,他感到自己十分激动,于是便紧紧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开门的是一个陌生的女子,年纪很轻,鬓角垂着卷发。
她吃惊地看着保尔。
“您找谁?”
问话的女子并没有把门带上。
保尔一看屋子里陌生的家具和陈设,就明白了。
但他还是怀着一线希望问:“我找乌斯季诺维奇同志,她在吗?”
“她不在这里了。正月的时候她就去哈尔科夫了,后来我听说,她又到了莫斯科。”
那女子告诉他。
“那,奥吉莫同志还住在这儿吗?他也走了?”
“他也走了,目前他是共青团敖德萨省委的书记。”
保尔只得走开了。
那种回城的热切与喜悦顿时一扫而光了。
现在他不得不郑重地考虑在什么地方过夜的问题了。
“就这样挨个儿找下去,走瘸了,也不会找到一个老朋友。”
他不高兴地嘟哝着。
然而,他还是决定再去碰碰运气——找找帕科拉索夫。
这码头工人就在码头附近住,去他那儿比去索洛缅卡近多了。
疲乏已极的保尔终于到了帕科拉索夫的家门口。
敲打着那曾经被油成红土色的门,他心里暗暗地想:“要是他也不在,我就不乱跑了,可以爬到一条小船上睡一宿。”
一个老太太开了门。
她头上披着一条很素的头巾,头巾还在下巴底下系了一下。
这是帕科拉索夫的母亲。
“老大娘,伊格纳特在吗?”
“他刚回来。您找他?”
她没认出保尔,回头喊道:“伊格纳特,有人找!”
保尔跟着她走了进来,把布袋放在地板上。
帕科拉索夫紧着咽下一口面包,回头说了一句:“既然有事找我,就坐下吧!我要把这碗菜汤喝下去。从早晨到现在,除了白开水,我什么也没下肚呢!”
他坐在桌边,一面说一面拿起一把大木勺子。
保尔坐在他旁边的一只破椅子上,取下帽子,习惯地拿它擦了擦前额。他心想:“难道我真的变化这么大?连伊格纳特也认不出我了?”
帕科拉索夫喝了两勺菜汤,没听见客人说话,就又扭过头来说:“喂,到底有什么事儿呵?你倒是说呀!”
他手里的一块面包,正想放进嘴里,却突然停在了半空。
他惊讶万分地眨巴了一下眼睛:“怎么?……等等。呸!你这骗子!”
看见帕科拉索夫急得脸红脖子粗,保尔忍不住笑了。
“保尔!这是怎么回事?我们都以为你死了!……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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