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沓装订好的稿纸,封面用金墨写着三个大字:春荫梦。
这是《春荫梦》的剧本。
云观澜向孟聆笙解释:“那年拍《杀夫》时我就跟他商量,想要拍《春荫梦》,希望他亲自操刀改编剧本,但他一直推托,说事多太忙,没想到原来是在偷偷写呢。”
当年云观澜给病中的孟聆笙读过《春荫梦》,这本书算得上是两个人的定情物,澹台春水作为《春荫梦》的作者,送《春荫梦》剧本作为订婚贺礼,再合适不过,再有心不过。
两个人一起读剧本。
《春荫梦》的背景是北伐战争,比起小说来,剧本的格局显然更加宽广,立意更加高深,云观澜眼睛里星光闪烁:“如果拍成电影,这会是一部史诗片,一部恢宏巨制,至少要分上下两部,联懋还从没拍过这样的电影,不,应该说,国片还从未有过这样的类型。”
孟聆笙微笑地看着他,她不懂电影,但她喜欢看云观澜说起电影时的样子,意气风发神采飞扬。
云观澜用下巴抵着她的肩膀,喃喃道:“我小时候看过一部美国默片,叫《科学怪人》,讲的是一个科学家创造出一个怪物的故事,又吓人又迷人。去美国找你那年,我又看到了一部叫《科学怪人》的电影,还是科学家和怪物,比起小时候看的那部,时间更长,用了更多新的拍摄技术……我就想啊,什么时候国片也能拍这类电影就好了,国片起步太晚,缺少的类型太多了。”
孟聆笙抚摸着他的头顶:“会有的,有你这样的电影人在,以后什么都会有的。”
窗外已经晨曦初现,地平线上一轮红日正冉冉升起,上海八月的清晨,整个城市还在半梦半醒之中,温柔而静谧。
这一天是民国二十六年八月九号。
没有人会想到,就在几个小时后,这片温柔静谧,会被彻底打破。
当天晚上,一个消息传遍了全上海。
连吴妈都神秘兮兮地跟孟聆笙说:“孟律师,侬晓得吧,下午虹桥机场那里打死了两个日本人。”
孟聆笙心里咯噔一声。
四天后,中日在上海正式开战。
战场虽然暂时止于华界,但对租界内也并非毫无影响,人在租界内,依旧可以隐约听到华界战场上传来的隆隆炮声,各租界当局为维持租界秩序,也纷纷派军队进驻租界,租界入口,挤满了自华界涌来的难民。
孟聆笙记挂着云观澜,无心工作,索性提前让小陈、小静下了班,自己跑去云公馆找云观澜。
一路走来,她看到金发碧眼的英法美士兵,肩背行李手抱儿女脚步沉重的中国难民,眼前又浮现出四年前宝山路上被炸成焦土废墟的商务印书馆和闸北被夷为平地的大片民居。
见她来,云观澜抓住她的手:“你来得正好,我刚想去找你。”
他拉孟聆笙在沙发上坐下:“我要跟你商量一件事。联懋员工有不少都住在闸北,孙霖一家也是。现在闸北那边乱成一片,日本人还在轰炸,张威、刘武帮我搞到了一辆卡车,我想跟他们跑一趟去接人。”
他嘴上说是商量,听语气却已经下定决心。
孟聆笙点点头:“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她双手捧着他的脸,拇指摩挲着他的脸颊:“你自己也要注意安全。”
云观澜笑一笑,扯出脖子上那枚“金玉满堂”的花钱儿给她看:“我有护身符呢。”
他弯腰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亲,大步流星地走出去。
孟聆笙焦急等待了一整天,到黄昏时,终于听到卡车沉闷的声音。
孟聆笙从沙发上跳起来冲出去,一辆卡车停在云公馆门口,车斗里载满了人,都是些孟聆笙熟悉的面孔。
驾驶室门打开,云观澜跳下来,孟聆笙扑过去紧紧抱住他:“怎么去那么久!”
云观澜此刻狼狈极了,他的白衬衫已经变成了灰衬衫,脸上也布满了一道道泥与灰汗交融的污痕,手臂上甚至有几道血痕。
他轻声细语地向孟聆笙解释:“情况比想的复杂。闸北被炸得太厉害,很多民居都被炸毁了,日本兵拿着刺刀到处巡逻,老百姓怕日本兵,好多都躲了起来,我们光找人就找了好久,又有很多非联懋员工的同胞向我们求助,总不好不管。进租界时又跟哨卡的法国兵磨了一会儿嘴皮子,最后拿出埃德蒙先生的信物才总算过关。”
埃德蒙先生就是傅思嘉在法租界公议局的那位朋友。虹桥机场事变后,云观澜第一时间去拜访了埃德蒙先生,借着傅思嘉的旧关系和一只元青花梅瓶,跟他建立了一点友谊,也向他讨要了一点信物。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张威、刘武拉下卡车后挡,卡车上的人纷纷跳下来,鱼贯走进云公馆。
孟聆笙看见了孙霖和他的小舅子纪晗璋。
但是没有孙霖的妻子纪晗瑜。
孙霖神情疲惫哀伤,纪晗璋眼里燃烧着怒火。孟聆笙不敢问他们,她小声问云观澜:“孙导的太太呢?”
云观澜与她相握的手骤然一紧。
片刻后,他说:“孙太太教书的聋哑学校被敌机轰炸,孙太太和她的学生们一起遇难了。”
孟聆笙的心“咯噔”一下,沉沉地坠落下去。
云公馆虽然不小,但瞬间涌进这么多人,也还是要费心安置。
作为云公馆的女主人,孟聆笙当仁不让,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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