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了所有要挟筹码的康珈冷笑一声,张嘴示意邵颍川看他藏在口腔内的白色药丸。
邵颍川早就预料到他不可能就地伏法,却没想到他的手段这么极端。
康珈说:“是氰化钠。”
他说:“让警方后退,给我一艘船离岛,否则你们替我收尸也行。”
耳机里,上级发话:“答应他。”
但康珈真正的意图不在此,不过片刻,趁邵颍川示意警方让出下山通道的工夫,他猛然转身,向悬崖跑去。
他不信警方会放他离岛,继续周旋不过是争取最后主宰自己生死的机会罢了。
只要没落到警察的手里,就还有脱身的机会。
木屋坐落在山顶,傍山而建,山坡上野蛮生长着各种灌木,而木屋背面即是陡峭的危崖,月色下能看到崖底湖光潋滟。
邵颍川意识到不对劲,紧随其后追上康珈,但到底晚了一步。
幸好,在他跳崖的最后一刻,邵颍川抓住了他。
康珈的掌心布满粗茧,邵颍川死攥着他的手,直到手臂上青筋凸起。
湖水寒潭,深不见底,崖壁凸起嶙峋怪石,摔下就算不会粉身碎骨也要丢半条命。
邵颍川骨折的小臂还在伤势恢复期,很快就使不上力。
寒风灌进耳中,西风乍起,掀起飞沙走石。
邵颍川眯起眼睛,听到有停靠在环岛附近的船只飞速赶来的声音。他全身的力气都落在了负伤的手臂上,几乎是在咬牙坚持,用另一只手死死地扒着崖壁,吃力地说:“从这儿跳下去你也逃不了,湖上都是警方的船只,打捞你轻而易举。”
康珈恍然抬起头来,嘴角笑容凄绝:“逃不掉无非就是死。”他早就看清眼前形势,他已是走投无路,只是无论生死他都不想落在警方的手里。
“放手。”他平静地说。
他的声音被呼啸的风声淹没,邵颍川却看明白了他的口型。他没有放手。
康珈突然拿枪对准了他:“也好,那就给我陪葬。”
枪声划破静夜。
沉寂已久的湖水像一面镜子被打碎,碎片四溅,让附近船只上的人眼花缭乱。
沉入水中的邵颍川只觉得头晕目眩,周遭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他甚至没发觉康珈在坠崖前向他的心口开了一枪,这血腥气的来源就是他自己。
那时候,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也要逮捕康珈,虽然他也数以万次地想要亲手要了他的命,可是只有通过审判康珈,才能找出藏在他背后的更庞大的势力,他不能为了一己私欲毁掉这么至关重要的突破口。
他浑然忘了自己的处境,几乎是下意识,向康珈沉落的深水区游去,用尽了最后的力气,赶在搜救船抵达前把他捞出了水面。
当第一个搜救员游到他们的身边时,他让对方先救康珈上去。搜救员没敢耽搁,可是当第二个、第三个搜救员赶到事发地,那里却没有了邵颍川的身影。
崖底不远处即是水库的大坝,水流湍急。
邵颍川跟随水流的方向漂移,好像有人剥夺他的力气,直到水平线湮没他的口鼻。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他想起不久以前的梦。
虞小婵从高崖摔落,他伸手去抓却扑了个空。
他想,幸好现实和梦境是相反的。
也幸好,她平安无事。
他只是遗憾,他买的戒指最终没能套上她的无名指。
整夜,搜救船都没有停止工作,直到天边出现鱼肚白。
虞小婵被解救后,由徐轻歌和林将息陪同坐在警方安排的船里等消息。她的身上披着将息的厚外套,本来徐轻歌看她浑身淤青,坚持送她就医,但她非要留在这里。所有人都信誓旦旦地告诉她,邵颍川很快就会回来,只有她提心吊胆,越发感到不安。
耳机里传来上级调度潜水员的指令,林将息和徐轻歌互换了一个眼神,同时回头向船舱里的虞小婵看去。她比任何时候都乖顺安静,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每当碰到他们怜悯的目光,她都低下头去,好像在躲避。
她哭了几次,都是很安静的,在吵吵嚷嚷的现场,没人会注意她的眼泪。
徐轻歌想陪她先回去,她摇头:“我等他回来,一起回去。”
徐轻歌一时失语。
耳机里再次传来搜救新进展,康珈已经被打捞上岸,送进医院洗胃抢救,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又听到耳机里响起另一道陌生的声音,很小,却足够她听见。那人说:“第三批下水的潜水员也回来了,没找到邵颍川……”
她勒令自己要冷静,把将息偷偷叫到一旁,嘱托他想办法给虞小婵喝的水里放适量安眠药,先送她回去。
搜救一直在进行,现场只留下一小部分人。
徐轻歌听着周围的水声、划桨声、引擎声,固执地在摇曳的船上独自坐了一夜。
虞小婵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睡着的,醒来环顾四周发现已经回到了客栈。
周围的一切都是她熟悉的,甚至是趴在床尾打盹的天狼,只是不见邵颍川回来的迹象。她这一觉,睡了十三个小时。客栈静悄悄的,她离开这间套房下楼,发现灯火长明的前厅此时空无一人。
厨房里倒是有动静。梅姨一边等她醒一边煮了白粥,听到脚步声回头,看到仅穿了一身单薄睡衣的虞小婵,立刻命令她回房间休息,一会儿她会把粥和小菜端上去。
虞小婵摇头,想问大家都去哪儿了,开口却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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