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二狗愤怒地冲着大老冯骂道:“你他妈的怎么回事?你不杀他,他以后还要杀我们!上什么狗屁军事法庭?老子已经被枪毙过一次了,再枪毙一次老子也不怕,我今天非要把这个日本猪宰了不行!”
他说着,又杀气腾腾地扑了过来。大老冯忙扑过来抱着了他。赵二狗使劲地要把大老冯甩到一边,大老冯有点招架不住了,他只得叫了起来:“快来人啊,赵二狗要杀俘虏了!”
连队的士兵们赶过来了,拉着了赵二狗。赵二狗一边挣扎着,一边冲着大老冯骂道:“操你妈大老冯,日本猪是你爹还是你娘,你护他干什么?他们杀死我们那么多弟兄,你他妈的还护他!”
李茂才赶来了,目光凛冽地看着赵二狗,气得手都颤抖了,他拽着赵二狗的领子吼道:“你还有理了?你为什么要杀俘虏?”
赵二狗吃惊地看着李茂才,眼睛里凶狠的火焰熄灭了,带着惊愕、委屈、受伤的样子,从口里挤出来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怨恨:“连长,我们拼死十多个弟兄才能干掉他们一个,小鬼子太他妈的狠了,能干掉一个为什么不干掉?”
两个人面对面地僵直地站着,李茂才狠狠地说:“你冲着俘虏算什么英雄?在这里杀一个俘虏,还是伤兵,不是英雄,是狗熊!你是军人,有本事到战场上见,在那里杀鬼子才是好汉!别在这里给我丢人现眼!”
李茂才是真的生气了,这个赵二狗,已经给他讲过了,他居然还是不听,还想偷偷地把日本兵弄死,这哪里是个军人?
大老冯过来拉着了李茂才的手,喃喃地说:“连长,你不要怪他了,他这是一时糊涂了。”
李茂才放开了手,但赵二狗并不领情,他朝地上狠狠地吐口痰,脸冲着一边大声地嚷道:“战场上见就战场上见,我赵二狗还怕他小鬼子吗?我赵二狗什么时候孬种过?”
说完这话,赵二狗的脸一下子红了,他肯定想起了自己不久前还是个兵贩子,前几天因为这事还差点被枪毙了。他神情有些沮丧,但还是回头踢了那个吓呆的日军伤兵一脚,一边走一边低声地咕噜了一句:“老子这次就准备死在南京了,别让老子再看到你!”
李茂才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突然涌上一股对这个老兵油子的厌憎,他在心里哼了一声:又在耍嘴皮子,耍吧,我总会看着你的!
第二天早上,当第五十一师奉命后撤时,那个日军伤兵被留下来了,地板冰冷,天气很冷,大老冯还特地给他留下一条国军用的军毯,盖在他身上。那个伤兵一直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也好像是装的。这是团部的命令,团长说,一个俘虏兵,要他有什么用?扔在那里吧,他们的部队上来会管他的。
前国军中尉连长李茂才一直在滔滔不绝地回忆着,回忆的河水流到这里,突然凝滞不动了。他紧抿着干枯的嘴唇,眼睛直直地瞪着前方。我回过头看了看,前方什么也没有,只是一段枯瘦的院墙,上面站着一只麻雀,好奇地看着我们。他用抱怨、责备、忧郁的目光看着我,似乎还有莫名其妙的愤怒,老人的回忆从来都没有这样沮丧过。老人咽了一口唾沫,低下头去,晃着满头的白发,怨恨地说:“妇人之仁,妇人之仁啊。我真该让赵二狗杀掉他,我真该杀了他!他就是一个畜生……他后来杀了我们的大老冯!”
老人扶着藤椅的手剧烈的颤抖着,瘦削无肉的脸上布满阴暗、忧伤,他的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来任何话了。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两行泪痕在脸上闪闪发亮,整个身子在中午的阳光下倦缩、枯萎。我忙站了起来,扶住老人,说:“李老,你已经讲了不少,好好休息一下吧。”
老人的儿子也俯下身来安慰父亲:“爸,你不要太激动了,下午再接着讲吧。”
老人点了点头,缓缓地闭上眼睛,他一动不动地陷在藤椅之中,阳光慢慢地移动,改变了位置,赶走了他额头上的阴影,他陷入无边无际的回忆之中,脑海里充满了1937年炮弹飞过头顶的声音、伤兵的惨叫声、厚厚的鲜血在地上流淌的声音,他长长地叹口气,怕冷一样地又缩了缩身子,沉重的骨头和衰老的皮肤下不知埋藏着多少悲伤。
他有多老,他的悲伤就有多深。
年轻人,我们开始吧。
老人经过一个中午的休息,也可以说是调整,成功地把自己的感情从1937年里剥离出来。他像个入定的僧人一样坐在藤椅中,恢复了一个军人的尊严,腰挺得直直的,手紧紧地抓着椅子的把手,面部表情沉静沉着,看不出来他内心在想着什么。这是一个坚强的老人,岁月没有把他打败,1937年同样不能把他打败。
战争在南京周围全面展开,令人恶心的日本军队像浑浊的洪水一样一波一波地向南京涌来,国军仍然顽强地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抵抗着用钢铁和暴雨一样的炮弹组成的散发着恶臭气味的洪水冲击,野兽一样的军队仍然不能像野兽一样肆意地撒欢,它不得不慢慢地跌跌撞撞地带着伤口蹭过流血的土地。整个淳化镇被炮火像犁地一样翻过几遍,表面像月球一样布满了可怕的悲伤的凹坑。
各个战线都在缓慢地向南京移动。
五十一师的伤亡已经使它无力在淳化镇有更大的作为,卫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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