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正清拿着酒杯的手一顿,又不动声色地放下,微微笑了一下:“我家小师弟年轻,难免跳脱些,再过几年自然而然就沉稳了,若是平日里有什么不慎得罪万宗主之处,樊某代他向您赔个不是。还望万宗主大人不记小人过,莫与个小年轻计较。”
万天齐摇摇头:“他能有什么得罪到我的,不过是听说过一些他的荒唐事罢了。我万某向来有一说一有二说二,觉得老话说得好,三岁看到老,这小子啊,有人看着也就罢了,若没人管得住,呵,怕是天大的篓子也敢捅吧……”
“万宗主言重了,家师向来看重小师弟,一直上心着呢。”樊正清把明庭真人搬出来,想要岔开话题。
万天齐比明庭真人年轻不少,但毕竟平辈论交,比他要大上一辈。有些话,万天齐说得,他接不得。
然而这一天,万天齐似乎喝多了,呵了一下,摇摇头,意味深长地说了句:“你师父掌着崇光阁时,我自然是放心的。”
接下去的时间里,樊正清反正是食不知味了。
他明白万天齐的意思,师父是阁主时,自然是能管住谢远楼的,但现在,师父生了退意。
不说他费心费力这么多年,就谢远楼那模样,能管得住崇光阁?
年少,轻狂,轻佻,恣意……种种特质来看,都实在不像一阁之主该有的样子。
真要让他接了这个位,师父一手建立起来的崇光阁,不得没落?
樊正清竭力忽视自己心头越来越压抑不住的敌意,那由嫉妒和不甘演化而来的敌意,告诉自己,谢远楼是真的不合适。
与万天齐分开后不久,他接到对方送来的一株上品灵植。
名义上是长辈欣赏小辈,但樊正清清楚,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万天齐在这个节骨眼上递出橄榄枝,是在表明自己的态度。若是自己以后事成了,也得念这份情。
正好,他想,我也需要他的支持。
人生在世,谁不是选择对自己有利的那一方呢?择友互惠互利,没有任何问题。
两人一拍即合,往来渐渐密切,樊正清的手头终于越来越阔绰了,在外头的口碑越来越好,在门内的呼声也渐渐高起,但明庭真人看他的眼神,却似乎带了点别的意味。
那审视的眼神让樊正清惊了一下,好久没敢有出格的动作,他私底下又找了些罕见但便宜的东西,巴巴地给明庭真人送去:“师父,这是虎鲛皮,据说对清心特别管用,您留着玩儿吧。”“师父,这是一点安神香,据说是五千年的安神木根制成的,您试试。”“师父,这里……”
樊正清抬头看明庭真人,忽然发现,这两年自己忙忙碌碌,心里又憋着一股不甘心,竟是很久没有注意师父的状态了。
明庭真人似乎一下子就老了很多,两颊凹进去不少,头发有些枯槁,眼角多了些细纹,只是眼神依旧平静而强大。
樊正清心有所动,一时间较劲啊什么的全抛到了脑后,漂亮话也说不出来了,最终只讷讷地吐出几个字:“师父,您一定要好好休养。”
明庭真人本来态度淡淡的,听了他这傻不拉几的话,竟意外地软和了下来,叹了口气,走过来伸手拍了拍樊正清的肩:“正清啊,你还记得你入崇光阁之前的事吗?”
“记得,我以前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儿,吃了上顿没下顿,走到哪里都只有被人驱赶的份,是师父您带我回来的。”樊正清回道,有些不明所以。
“你这名字也是我取的,正,清,你能感受到我起这名的意思吗?”明庭真人继续问。
樊正清心里一个咯噔,第一反应便是难不成我这些年做的事师父都知道了?看不过眼了?这是要来问罪了?
后背顿时出了一层汗,他自问没有做太过分的事,只是也万万称不上做了什么好事,有些睁只眼闭只眼圈灵石的事真被师父点出来了,恐怕也是得受罚的。更重要的是,与师父的性子万万不符。
在这当口翻账,怕是,怕是……
樊正清浑浑噩噩地点了点头,几乎做好明庭真人下一秒就翻脸的准备了,结果他话锋一转:“知道就好,我希望你以后不论遇到什么事,一不要忘了自己的名,二不要忘了自己的字——告诉我,你剑上的字是什么?”
“……见心明性。”樊正清脱口而出。
他的本命魂剑,从一块顽石到逐渐成型,全都是自己一点一点用灵气塑就的,唯有剑身上的字,是明庭真人赐下的。
见心明性,这四个字他重复过无数遍,始终觉得师父有深意,又不甚了了。
明庭真人点了点头,似有些疲倦:“记住今天的事,你下去吧。”
樊正清当时没反应过来,蒙头蒙脑地就出去了,等到回过神来,整个人便是欣喜若狂。
他隐隐明白了明庭真人的意思。
果然,日后一段时间,有人便愈发地与他亲近了起来:“师兄,这些天师父总夸你呀。”“师兄,你带的东西,师父一直觉得好用呢。”“师兄,你那安神香是什么特殊配置么?师父休息得好一些了呢……”
这么多年了,明庭真人从来没这么明显地表达过自己对某个弟子的喜爱与赞赏。就算是对谢远楼,也是心里欢喜的多,面上直夸的少。
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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