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计摇头。
“到底能不能整啊?”她问。
伙计还是摇头,这次摇恼了啃草子,糙话道:“能整不能整,跐溜一声!”跐溜当地话意为放屁。
灯笼铺掌柜紧忙过来,他不想得罪顾客,说:“你们要修理灯?”
四
“摔坏啦,蒙个玻璃罩。”小顶子说。
“玻璃罩我们做不了,别的还行。”灯笼铺掌柜说。
别的材质是什么?灯笼用料纸、纱、凌绢……灯笼的骨架竹、秫秆、藤……蒙罩很少采用玻璃。小顶子说:“纸的纱的都不行,马灯我在野外用。”经受不住风雨的东西不行。
“那只好用皮子,”灯笼铺掌柜积极想办法,说,“美中不足是皮子蒙,光亮差一些。”
“用什么皮?”
灯笼铺掌柜微笑,他想说什么皮,人皮最好。可是这样说容易产生误解,顶撞人吗!看谁用人皮做灯罩。没看见不等于没有,灯笼铺掌柜就知道,并且在一个日本人家里见过。他说:“鱼皮,驴皮也可,但不如鱼皮。”
鱼皮衣小顶子只是听说过,亮子里有人收藏一块鞣制鱼皮布,说是从北山里赫哲族人手里买下的。三江境内河中没有大马哈、鲟鱼、哲罗……即使有怀头、黑狗鱼、鳇鱼,鞣制鱼皮需要很高的技术,没人做得了。她说:“鱼皮哪儿弄去?”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灯笼铺掌柜幽默道。
“你有鱼皮?”小顶子惊喜道。
灯笼铺掌柜没说他如何得到的鱼皮,什么用途也没说,肯定不是做鱼皮衣、鱼皮裤、鱼皮靰鞡,能说出来就肯舍出来,买卖人要算经济账,他说:“鱼皮有,贵了点儿。”
“蒙这盏灯,你要多少钱?”小顶子问价。
灯笼铺掌柜看透修理马灯照明以外,还有其他意义,乘人之危、货卖用家……发财的机会不能错过,他说:“蒙鱼皮费事,嗯,十块大洋最少的。”
“中,给你十块。”她没打奔,说。
一旁啃草子觉得贵了,说:“啥鱼啊?鳌花皮?”
东北著名淡水鱼三花:鳊花、鳌花、吉花。鳌花——又叫桂花鱼、鳜鱼,属于分类学中的脂科鱼类。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为清代贡品。
“虽然……”灯笼铺掌柜想解释什么,被小顶子问话打断:“你几天能弄完?”
“两天。”
“咱们讲定,后天我来取马灯。”小顶子齐嚓咔嚓道。
回到祁家炉,啃草子嘟囔道:“灯笼铺掌柜太黑了,一块破鱼皮,要那么多钱。”
“算啦,给他。”小顶子说,“你早点歇着吧。”
“二爷,”啃草子声音极低道,“掩好扇子(关严门)……”
“这儿不是来往窑子(旅馆),是我甲子(家)啊。”她说,“放心吧,去睡吧!”
他们在院子内分手,回到各自房间。啃草子进到屋停住,顺着门缝望出去,等二柜进屋后自己才进里屋,孙大板没回来,进院时烘炉还开着,打铁继续。他在炕梢处躺下,一时睡不着,几次坐起来,怎么也是寻思二柜的安全,就是不能把她当小姐,当了省事多啦,这里是祁家铁匠铺后院,是她的家啊!
三爷水香叮嘱再三,二爷的生命安全最重要,即便睡在她的家里也要百倍警惕,亮子里遍地军警宪特,时时都有突发意外的可能。他做了危机关头的如何逃生的计划,院子大门敌人堵着,翻越围墙逃走……他住的是耳房,能望到二柜屋子的后窗户,正亮着灯她没睡下吧?过了一阵,见灯熄灭,他才躺下身,炕热乎,疲乏劲儿水一样漫过全身,四肢给谁卸走再也不听他指挥,眼皮落井下石似的踹上一脚,他睡过去。
吹灭灯的小顶子并没躺下,连衣服都没脱。她坐在炕上,面向窗外,炕很热不得不在屁股下垫一个枕头。院内黑糊糊的,孟家的大车张辕子像一门大炮,再远点是前院烘炉的后门,半开半掩有淡红色的光和声音透出来,郝大碗领人打铁。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娘活着时曾说过:“郝大碗体格好,手艺也不错,挺好的小伙子。”当时她没细想娘的话,也许想就想明白了,娘到死也没说明白这件事,是不想说还是没来得及说,假如说了会是怎么样?发生了胡子绑票,警察局长提亲的意外事情,娘活着也不得不改变想法。
郝大碗为什么不成家?小顶子现在想到这个问题。论年龄他该娶妻生子,论状态铁匠铺掌钳,有了一门不错的手艺,打铁匠有人愿意嫁给。他不是因为我吧?真的那样的话,你不是傻吗大碗!
院子里有了脚步和说话声,是打铁的人散了,他们到伙房吃夜宵,然后各自回到房间去睡觉。有一个熟悉的身影隐约在院内,他最后坐到那辆大马车上,低头抽烟。眼下是啥季节?滴水成冰的夜晚,他不冷吗?怜悯之心油然而生。
郝大碗壮得如头牛,打一天铁像是什么事儿都没有。她看见他冬天里用冷水浇头……去和他唠唠吗?告诉他自己的确嫁人了,当然不能说出做了压寨夫人的实情。想想又不妥,他没娶女人跟自己毫无关系呢?岂不是尴尬!对天裹住他,那还用什么她没想出来。总之离不开他,不敢想象有一天离开胡子大柜会是什么样子。
郝大碗离开大马车,最后一个动作用脚碾灭地上的烟蒂,朝她这边望一眼,而后走开。思维有时是棵树,一根疯长枝成为树的制高点,被剪除或是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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