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妈的症状是扎实的,
从表面完全看不出的脑袋里,
拨开我之前帮她染黑的头发,
在那里面,有个地方累积了她的全部不快乐,累积得终于满额了,开始要造反。
五年级那年期末考试成绩不理想,班里只有两个人比我差,一个父母刚刚离婚,据说分了家里所有的菜刀,每天演一出淮海战役,属于社会原因;一个童年时高烧烧坏了脑子,智商和电视里的警犬差不离,属于健康原因;我什么原因也不是,脑门上就贴个懒,无赖得要命,老爸和老妈听说我加入了这样一个组合,脸色挂得极其难看,罚了我一个月的零花钱,接着每天放学必须马上回家,每个作业本都要经过检查。没几天,我撑不住了,脸色苍白奄奄一息,一副从辣椒水老虎凳下苟延残喘出的弥留之气。里塞满了不合季节而只是图好看的裙子,再偷了个老妈的尼龙袋,里面装了一大把的零食,无花果,青梅,干脆面。在镜子前扎了个女侠式的马尾辫--我要离家出走了。
我离家出走到三楼,就遇上了回家的老妈。她眼睛尖得很,咔咔咔就扫出我的原形,质问我:你要干吗?你要去哪里?我,出去一次。脖子刚刚硬出两分长,老妈已经撩起手,指着我家的方向。
给我回去!
第一次离家出走,我连干脆面都没来得及吃一包,只能回家唱北风那个吹。
大学时朋友们商量了趁着放假去西安玩一次,然后一路深入,骑行去银川,计划增长得非常快,也非常地浪漫,沿途仿佛不会有风沙,不会有崴了脚的拖油瓶,也不会有三天两头爆胎的坐骑,和时间比慢而不是比快的火车。我们拿笔在纸上勾勒的是电影质感的画面,粗糙得恰到好处,朦胧得意蕴悠长。可惜回家就被老妈用安全理由一口否决了,尤其是当她听说组合构成只是我和另外两名男生,她顿时露出观摩我登陆《法制时空》做主角的表情,抛尸荒野都算浅的,搞不好被劫成了压寨夫人。我不满她的地域偏见,她驳斥回来说拉倒吧,她是对我有偏见。行,不让我走我偏走,我倒要看看自己能不能保持完好地回来,我连头发都不会在路上掉的,净重毛重百分百吻合地回来。于是那算是我第二次离家出走,比起念小学那会儿,体能和智商,包括可动用的资金都大幅增长,最后我出逃得很顺利,坐在朋友的自行车后座上恨不得朝家的窗户,窗户里的老妈奋力地挥手。
代价就是等我掉了七斤肉回来--活活地从身上流失掉一顿蹄髈汤,老妈跟我怄了一个月的气不说话。我的心情跌宕出一个sony的vaio标志图案,波峰,谷底,波峰,谷底,肯定,否定。前三天恨明明是她不讲理,后三天恨她还真狠心,接着的一个礼拜就是嘟着嘴,心虚出纸片那么薄的厚度,纸片和纸片每天堆叠到一起,后来我落了败,首先跟老妈道歉。她洗着手里的一把芹菜,沙沙的声音和清洁的香味,她问我:那给你的钱花剩了多少?我不解:什么钱?没拿你钱呀。老妈手在围兜上擦:怎么没给?怕你有事,不是往你钱包里塞了1000块吗?我呆了半晌:我的钱包里没有呀。问她,你说哪个钱包?她比画了一个趋近于圆形的正方体:上面有蝴蝶图案的,不是吗?我一跺脚:搞什么呀!那才不是我的钱包好吧!便宜结果让章聿捡了去,她之前落在我家里的,被我在出走前无知无觉地归还出笔巨款。我电话里跟章聿讲述,她乐个不停,直说她恍惚好几天了,怎么也记不起这钱是哪儿来的,想到耶稣从口袋里源源不绝取出五饼二鱼分给世人的神力,那几天恨不得把钱包供起来。不过你老妈连你钱包长什么样也不认得吗?对啊我也是这么说她的!我还怪她对我观察太不够细微了,是身为母亲的失格,往后下去,转眼就要连我长什么样也不知道吧!好了我们扯平啦!
我从驾驶座上打了一个恶寒坐起来。
前方的红灯好像转绿了良久,后面不耐烦的队列开始朝我按出f字头的喇叭。我却依然拿不准主意是该直行还是左转。后方的催促在声音上又加了光,打出的灯柱犹如双手推搡着我。我松开油门,方向盘在前面左转。往左是承载了部分动车和大部分国内航班的交通枢纽。
如果老妈想去丽江,如果她实施了行动,这是我在两手空空后迟早要来的地方。我回味着与她先前的聊天。一支笔描摹的次数多了,可能性仿佛就在我自己的意志下不断增加,几乎要成为事实。她想去丽江散心是真的,她逐步发现自己把日子过得有些蹊跷,不如意太多,没有丝毫如意的事,她不开心,什么都记不起来的一瞬又一瞬里,空白的大脑却还提供了一个黑色的小点,代表她的不开心,这一个小黑点使她在那些空白中感到了安全。她对抑郁症这个词没什么概念,偶尔听到也觉得那是年轻人们拿来抬举自己懦弱和无能的借口。可她的的确确地在一个下滑的趋势里,身体和心理,老妈觉得散心也许是个不错的方法,而丽江可能是个不错的地方。
她的念头就是这样来的。
我把车停稳没多久后,老爸打车也赶来了,我们焦虑起来的时候,便有了更接近的父女之间的相貌,他的眉毛拧得非常用力,表示此刻依然是伤痛感占了心情的上风,还未至于沦落到颓丧和害怕中去。
我们继续兵分两路,他去派出所设在机场内的执勤办公室,我直奔服务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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