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连同抓着她的手臂,急问:“到底怎么了?”却见唐宁慧怔怔地瞧着曾笑之,泪水沿着脸颊滚瓜似的滑了下来:“曾连同,这是天花,是天花。”
房内众人俱面面相觑,看见彼此眼中各自的惊惧。“天花”二字一传入曾连同耳中,他整个人便是一震,脸上的血液似被人一瞬间全部抽光了一般:“天花?胡说!好端端的怎么可能染上天花呢?”
原来他也这般紧张笑之的。
曾连同转向许大夫,见他闪躲着自己的目光,他只觉两旁太阳穴像被人用棍子剧烈敲打,脑中嗡嗡作响,一片空白。连许大夫的回话也如浮云一般,忽远忽近:“在下方才想与七少爷借一步说话,便是想告诉七少爷,贵府小少爷患的,极有可能是天花。一般得天花者,起初一两日便是如此,高烧不退,头痛呕吐,之后湿毒乘虚流聚,全身渐渐起红色斑疹,最后变为痘痈肿痛,红肿溃破,漫流脓水……”
曾连同猛挥手打断了他的话,喝道:“我无须知道这些,我只想知道可有什么救治办法!”许大夫垂头:“尽人事,听天命,仅此而已。”
曾连同盯着他的黑黝目光渐渐转厉,透着一股杀气:“我要的是一定!我要他一定好起来!”许大夫的头垂得越发低了几分:“七少爷,请恕在下医术浅薄,实在无法做此保证,在下唯一能保证的便是一定竭尽全力。”
曾连同牢牢地盯着他,再不发一言。偌大的屋子便像是被罩了一个玻璃罩子,空气渐渐稀薄,叫人呼吸都困难。
外头脚步声匆匆而至,曾连同抬头一瞧,原来是吴管家带了洋人医生前来。
曾连同与洋人医生交流了几句,那医生便取了银质听筒之物,为笑之诊治。洋人医生很快发现了不对劲儿,忽然大声道:“it’allpox!”
他又仔细地检查了一遍,一边与曾连同交谈,一边朝众人挥手,道:“out!everybodyout!it’allpox!”
唐宁慧见之,更觉四肢冰凉,仿若天塌。都说洋人医术高明,可以起死回生,如果连这洋人医生也这般紧张害怕,莫非连他们也无可奈何?
唐宁慧不由得忆起她八岁那年,母亲朱碧青染上此病的时候,疯了一般地把她打出了院子。父亲唐秋冯不得已让人把母亲送去了乡下。上车前,她远远地见了母亲一面,又隔了车帘说了几句话。那个时候她不知道,那次见面,居然是母女两人的最后一面。
哪怕是这般打发了她娘,可大娘唐陆氏还是不放心。当时唐家在宁州的西宁山有一间别院,往常都是夏天的时候偶尔去住几天,平素也都空着,只有一对老仆人负责看管打扫。唐陆氏又哭又闹地让唐秋冯带了全家出去避“痘”。因唐宁慧一直与母亲住在一个小院,唐陆氏的意思是说她指不定也染上了,只是未发作而已,又说家里就唐少丞一根独苗,她这后半辈子也就这么一个依靠,若是唐少丞有个三长两短,她也活不了了,死活让唐秋冯把唐宁慧扔下,说,若是不把她留下,她索性就一头撞墙上得了。
唐秋冯被唐陆氏一哭二闹三上吊弄得实在没有法子,只好留了一个看门的仆人和一个婆子照看唐宁慧。结果她娘朱碧青最终没能熬过来,可是她却命硬得很,没有染上那不治之症。
想不到如今笑之居然也会染上这个病。
许大夫走近唐宁慧,低声道:“七太太,我听闻洋人有法子,可以治疗天花。小少爷只是初期症状,若是洋人肯施救的话,必定无碍。”唐宁慧闻言便如溺水之人抓住稻草一般,霍地抬头:“当真?”
许大夫点了点头:“七太太放心,七少爷必定有办法让洋人救治的。只是这天花之症,最易传染,须得小心侍候。七少爷暴怒之下,怕是听不得在下的话,请七太太一定要好好劝导。”
唐宁慧道:“我明白的。谢谢许大夫。”许大夫顿了顿,又道:“七太太……若是那洋人没有救治之法,也不是说小少爷就无药可医了……只是这天花凶险得很,能否药到病除,在下实在无十足把握。”
片刻,只见洋人拿出了一个针管,给笑之打了一针,又与曾连同交流起来。唐宁慧此时只恨自己英文不流利,仅会最普通的交流,曾连同两人说的很多生僻之词,她实在是一窍不通,听得云里雾里,一头雾水。
打了一针后,笑之的热度渐渐退了下来。曾连同便把洋人和许大夫、吴管家都叫去了书房。
半晌后,有侍从过来请唐宁慧:“太太,七少爷让您过去一趟。”唐宁慧一直想问个明白,便起身吩咐了巧荷等人好好照看笑之,随侍从来到了书房。
今夜的唐宁慧因陪曾连同外出,穿了藕荷色底子的镶边旗袍,衣襟下摆处都由绣娘精心绣制了芍药花,脚步轻移间便如花开袅娜。她眉目本就极好,华服妆容下,更显得绰约楚楚,娇丽难言。哪怕是方才舞会上,众女眷济济,燕瘦环肥万紫千红中,曾连同眼里亦只瞧见了她一人。
可此刻走进书房的唐宁慧双目红肿,神色憔悴,显然是为笑之的病哭了许久。
曾连同往日里亦曾逢场作戏,可那些女子来来去去,他从不经心。当年的他对她,亦不过是利用而已。
当年的他,刚从国外留洋归来。他爹曾万山原本是想把他送到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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