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娇龙听出来劝她的是绣香,就翻过来身,瞪着两只又红又肿的眼睛四下看了看,蓦然坐起身来,低声说:“我正要问你呢!你在祝家住着,我又不是没给你留下钱,你跟祝家的人又都挺熟和,我就是走了,你也应当在那儿住着;若是你不愿意在那儿住,也应当回桃峪你自己的家里去,何必回来给我丢这个人?你以为别人不知道你是跟我走的吗?恐怕现在连钱妈她们全都知道了!”又瞪着眼悄声问:“我那只首饰匣你带回来没有?现在你搁在哪儿啦?搁的地方稳妥吗?”
绣香却现出来一种惊慌的神色,簌簌地流下眼泪来,她嚅嚅地说:“我就是为这件事,才赶紧回来告诉小姐;要不然没有小姐的话,我也绝不敢离开祝家,现在我还得在那儿住着呢!自您走后,祝大哥他们还是天天找雪虎,可是怎么找也找不着。”
玉娇龙叹气说:“一只猫,丢了也就丢了,现在我也不想要它啦!就是首饰匣,难道现在你没带回吗?还在祝家的炕洞里搁着吗?”
绣香说:“我带回来啦!可是,初三的那一天,柳河村的祝家去了一个人,就是跟您比过剑的那个有三绺黑胡子的人。”
玉娇龙一听,立时变了色,疾忙问:“哪一个?是李慕白吗?”
绣香说:“是!他自己说是姓李,那人倒是还和气。他去了就找我,说是没有别的事,就是跟我要什么《九华拳剑全书》。我说我不知道,我们小姐走后就留下衣服跟被褥,没有留下别的东西;他也没有怎么磨烦,就走了,我就没在意。晚上祝二嫂跟招弟请我到她们屋里去斗纸牌,我离开屋子的时候,还把屋门锁得很严……”
玉娇龙听到这里,就把床连捶了两下,说:“咳!咳!”急叹了几口气。
绣香又说:“回屋之后,因为门锁没出什么毛病,我就又没介意。那首饰匣不是你不叫我常拿出来看吗?我想一定还在炕洞里,绝没有错。
我就把屋门顶得很严,还有招弟陪着我睡;我因为心里挂念着您,那一夜还没怎么合眼……”
玉娇龙更发急说:“你就快说吧!是匣子里的书丢了不是?”
绣香啜泣着点头,说:“原来在那个时候,首饰匣早就丢了!第二天一清早,姓李的又到祝家去拍门,他就拿着您的那首饰匣,可是已然给启开了。他说昨天被他取去,但匣里的首饰他一点也没动,以后若发现短少了,他还可以赔;可是匣子里有几本书,那本来是他的,他已收回去了。祝大哥、祝二哥本来要揪住他不依,可是又听他说小姐您已经回到了北京,又在鲁家当了少奶奶了,别的话都没说,他就走了。我们怕他有点来历,又因为知道他的本领大,就没敢惹他。
“后来祝老头儿觉着我在他家里住长了不合适,就劝我回来。我也想,得把书给人拿了去的事情告诉您,我就叫祝老头儿雇了车把我送回来啦!祝老头现在还在邱府没走,他也是想见见您,交代交代在他家丢了东西的事。可是昨儿我在邱府,就见那李慕白去找邱小侯爷去了,像位贵客似的。大概依着邱小侯爷,还不叫我回这宅里,说是什么怕再出麻烦。邱少奶奶又嘱咐我,那丢书的事,只要您不问,就暂且别提。可是我想,小姐您虽然因为太太死了,也顾不得这件事啦,可是,书是教我给弄丢了的,我哪敢不告诉您呢!”
绣香说这些话的时候,声音是又低又慢,说完了恐怕她小姐立时就有严重的责罚降在她的头上,但玉娇龙只重复地问了一句:“书是全丢了吗?匣子里一本也没有了吗?”
绣香拿孝衣的衣襟擦着眼睛,悲声说:“全丢了!就剩了四付镯子、六副耳坠、十个戒指……”
玉娇龙摆手说:“不必细说啦,那点首饰我也不要了,我全都赏给你啦。我问你,除了李慕白,还有人去找你没有?你没见着有一个姓罗的吗?”
绣香发着呆,摇头说:“没有啊!”
玉娇龙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只说:“你服侍我睡吧!”
绣香遂赶紧替小姐脱去了孝衣,并脱去了鞋。玉娇龙却不解内衣,就颓然地往床上一躺。绣香又把蓝色的缎被为她盖好,把她头下的枕头垫高了一些;在昏暗的烛光之下,就见玉娇龙已不流泪,双目紧闭,如同死去了一般。绣香想着小姐那样一个生龙活虎的人,如今竟成了这样,倒不禁有些害怕。她轻轻将幔帐掩上,然后持着灯到套间去睡。这时窗外棚下还有灯光,有守灵的人在那里按着时候烧纸,四下却寂静无声。
这一夜过去了,便是出殡的日子,宅里的人全都特别忙碌。门外的杠夫是很早就来了,土坡下一片吵嚷声,能够传到最深的院落。和尚、尼姑、道士、番僧也都到来诵经,不过今天他们诵的经却很匆急,仿佛是催着灵柩快点走似的。亲友也来了不少,也都坐立不安似的。
待了一会儿,玉宅全家男女及幼小,衣冠似雪,围住了棺材,一齐号啕大哭,连仆人都落眼泪。那玉大人叫一个仆人搀扶着,也到灵前顿了顿脚,又大声喊着:“快些吧!快叫人进来把棺材抬走,要哭你们到庙里再哭去!让我耳根清静点,叫我眼前也……也换换别的东西,不然我也非得死不可!咳!家门不幸啊!”又一顿脚,几乎把灵台的浮板踏断。这位老将军戎马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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