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洛京已是仲春。
芳林园中夭桃襛李争芳夺艳,大好的春色却不得帝王一顾。
偶尔有一两个少不更事的妃嫔宫人在园子里走动走动,折一枝海棠回去插瓶也就罢了,这个节骨眼上没人敢大剌剌地饮宴游春。
司徒钧日以继夜地理政,战报像雪片一样飞进来,西北战事胶着,汝南王的另一路大军从幽州南下,已经渡过了沁水,南边流民又起了乱子,这边的火刚扑灭,那边又烧了起来。
司徒钧心力交瘁,捏了捏眉心,大气不敢喘一下的黄门赶紧递上参汤。
天子接过来饮了一口便搁在案上:“备辇,孤去承光宫一趟。”
承光宫是中宫皇后韦氏所居之处。司徒钧的辇车停在宫门外,换了肩舆到正殿门外,一下来便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空落落的海棠红衫子,风一吹显出单薄的身形。
司徒钧心头像被什么撞了一下,蓦地一酸,别人生了孩子总是圆润一些,只有她反倒瘦得脱了形,不由自主快步追了上去,莽撞得不似个帝王。
姜明霜听到身后一阵木屐的笃笃声,转过身来,见是司徒钧也不意外,脸上平静似水,恭敬但疏淡地行了个礼:“妾见过陛下。”
司徒钧想去扶她,走到离她几步远时却停住了脚步:“你来了?”
姜明霜点点头:“妾来给皇后娘娘请安。”
一阵风吹来,她从袖子里抽出帕子掖了掖眼角:“请陛下恕妾无状。”
司徒钧默然,她这见风落泪的毛病是生产后落下的,大约是月子里淌了太多泪。
姜明霜垂首立在一边,司徒钧愣怔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这是在等他先走。他向前走了几步,转过身对她道:“一起进去吧。”
姜明霜默默跟上,落在他身后两三步远。
“阿霜啊......”司徒钧突然道。
“嗯?”姜明霜抬起头望他,神色仍旧恹恹的,似乎并不想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唤她闺名。
司徒钧就把剩下的话咽了下去。他的本意是让孩子在姜明霜殿中长到周岁再抱去皇后宫中,可韦氏劝他:“留得越久越难割舍,到时候难受的也是阿姜。他们母子连心,纵使在我宫中养大,难不成就不认这个生母了?陛下也觉得我是个气量狭小的人么?”
他想了想也有道理,与其到时候难分难舍再伤心一场,倒不如一生下就抱走——她还年轻,来日方长,等有了其他孩子这心思便淡了。
司徒钧很快就后悔了,姜明霜不顾产后体虚跪在他殿外哭时他很想翻悔,但是君无戏言,众目睽睽之下若是她哭闹一场便顺她意,他这人君的脸面该往哪里搁?更何况韦氏的兄长韦思领兵出战,韦家的想法他不得不考虑。
说出口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他们之间亦是覆水难收。他下令将姜明霜禁足两个月,既是让她安心调养身子,也免得她一心想去承光宫看孩子,惹得皇后不快,只可惜他的苦心孤诣她并不明白。
司徒钧把姜明霜晾了一月有余,再踏足她寝殿时,她已经变了个人。她也还对他笑,也答话,还会说两句玩笑话,可他就是知道,原来那个阿霜不会回来了。
若不是烽烟四起,他或许还能把他们的事从头开始理一理,然而他每日不眠不休尚且捉襟见肘,只能将这些儿女之事暂且搁置——等着哪一日海清河晏云破天开再将捡回来罢。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进殿内,皇后正揽着小公主教她识字,见天子和姜明霜进来,忙搁下手里的绢书,把偎在她怀中的小公主抱到一边,起身向天子行了个礼,淡淡地看了一眼姜明霜:“阿姜也来啦。”
姜明霜赶紧行礼请安。
韦氏命宫人给他们搬来坐榻,两人依次入了座。
司徒钧似是解释,又似随口一提:“刚巧在门外碰上,阿宝呢?”
姜明霜的身子一下子绷紧了,手在袖管里紧紧揪住帕子。
韦皇后若无其实地瞟了她一眼,叫来宫人:“去看看三皇子醒了不曾。”
三皇子住在东边的偏殿,宫人领了命出去了,姜明霜垂眉敛目,盯着地衣上的卷草纹,像要把那纹样铭刻进心里去。
她仿佛等了一百年,才等到身后传来宫人的脚步声。
“启禀娘娘,”宫人上前道,“小皇子还睡着呢。”
这一天又白来了,姜明霜眼里的光一瞬间熄灭,漆黑的眸子像两个深不见底的空洞,眼眶慢慢透出微红,司徒钧不忍心再看,和韦氏寒暄了两句,逃也似地回了宣德殿。
凉州春日的风干燥而粗粝,挟着沙尘扑在脸上,刺刺的生疼。
“不知道咱们何时才能回京都去……”阿枣一边替钟荟梳头一边叹道。
“快了快了。”钟荟抚了抚肚子,她的肚子已经很大了,随军的大夫和稳婆看过,都说临盆就在这几日了,不出意外阿饧要降生在他阿耶的营帐中了。
相持了两个多月,两军仍旧没有分出胜负,双方都不敢轻举妄动。
羌胡骑兵悍勇非常,在旷野中对阵优势明显,卫琇便坚守姑臧城,无论敌军如何变着法子搦战,他都视若无睹,从不轻易应战。
叛军撤离姑臧时留下的几乎是一座空城,未及带走的粮草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大军全靠洛京和秦州运来的粮草支应,如今国库空虚,冀州也在打仗,江南又有流民和山越趁机搅混水,卫琇心里明白,他们不能没完没了地耗下去。
他只是在等一个时机。
司徒徵比他更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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