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秀峰说:“在靖海门对面的渡河上,有一个扬帮,那里的妓女都是吴地装束,你若去,必有合心意的。”
一位友人接过秀峰的话说:“所谓扬帮,其实只有一个老鸨人称邵寡妇的,带着一个叫大姑的儿媳,只有她俩是真正来自扬州,其余的妓女都是来自湖北、湖南和江西一带。”
随后我们便去了扬帮。只见河面两排的小艇只有十多只,船上的妓女们都是云鬟雾鬓,薄施脂粉,宽袖长裙,细语呢喃,其装束韵味竟与之前所见妓女殊然有别。那位叫邵寡妇的老鸨,殷勤地接待了我们。见此情形,大家方才安适愉悦起来,于是随行的另一位友人叫来了两只酒船,其中的大船名为“恒舻”,小船名唤“沙姑艇”,他作东道主招待我们,并请我挑选中意的妓女。
我挑选了一个很年青的妓女,她的身材相貌很像我的妻芸娘,只是脚极为尖细,名叫喜儿。秀峰挑选的妓女名叫翠姑。随行其余人等,都各自有旧相好陪伴。我们分别乘坐这两只酒船,任船漂泊行驶到河中央,大家开怀畅饮,偎红倚翠。如此行酒作乐直到一更时分,我怕自己不能自持,坚持回寓所休息,然而彼时城门已落锁关闭很久了。原来临海疆域城市,一到日落便关闭城门,我却不知道有这个缘故,因而不知不觉玩到夜深。直到宴席终了,有的卧倒吸食鸦片烟,有的拥搂着妓女恣意调笑。船上的仆人给每位都送来了被子和枕头,准备就地拉开铺盖,连起大床,临时歇宿在船上。
我悄悄问喜儿:“你们的小艇有地方睡觉吗?”
喜儿回答:“船楼上有一间小寮房可以居住,只是不知道此时有没有客人。”
我说:“那咱们姑且去探视一下。”
于是我招了只小艇,和喜儿坐艇来到邵寡妇的船上,放眼看去,只见全帮十几只花艇,灯火相对,水光相映,如灿烂的长廊。再看船楼上的寮房,此时恰好无客。鸨儿邵寡妇满脸笑容地迎上来说:“我知道今日有贵客来,所以一直留着寮房等着贵客驾临哪!”
我大笑着说:“姥姥可真是住在荷叶之下的仙人啊!”
立刻便有仆人手执蜡烛在前面引路,我们由舱后的梯子登上船楼,船楼如一间小室,旁边摆放着一张长条形床榻,室内椅凳几案俱全。掀开一道帘子再往里走,便到了位于头舱的上面,床也是设在旁边,中间的方窗镶嵌着玻璃,不点灯却满室光亮,那是对面船上灯光映射的原因。再看被褥、帏帐、妆台、镜奁,都极其精巧华美。
这时喜儿说:“从船台上可以望月呢。”
我们便从梯门的上方推开一扇窗,从窗口爬行出去,便是船台,也就是后船艄的顶上。台上三面都有短栏杆相护,圈成了一小片独立的天地。一轮明月,倒映水中,水面宽广,天空明澈,水与月交相与共,一幅宁静澄明的河上月夜图展现于眼前。俯视河面,那像乱叶般纵横交错浮在水上的,是酒船,如天上繁星般闪烁排列的,是酒船的灯火;更有小艇穿梭往来,笙歌弦索之声夹杂着潮水的起伏沸腾,让人心动情牵,婉转满怀。
我自言自语地说道:“‘少不入广’,指的应该就是此种情境啊!”
遗憾的是,我妻芸娘未能随我一同游历至此,我回头看那喜儿,月光下竟依稀与芸娘相似,于是我不能自已地挽着她走下船台,熄灭蜡烛,相拥着睡下了。
天快亮时,秀峰等人嘻嘻哈哈地哄然而至。我赶忙披衣下床,起身迎接,他们责怪我为何昨夜要单溜离开。我也打趣着回答:“没有别的原因,只是怕你们掀我的被子揭我的床帐呀!”随后,大家一同回到了寓所。
过了几天,我又与秀峰游海珠寺。寺庙建在水中,围墙如城墙一般,在墙四周离水面五尺多的地方,开凿了洞口,洞内设置大炮以防御海寇入侵。潮涨潮落,洞口便随着水位的起起落落而忽高忽低,恍惚间,竟连炮门也在忽高忽下似的,这种现象按照事物的常理规律来推测,是很难解释的。
十三洋行在幽兰门的西边,建筑结构与西洋画中所见颇为相似。对面的渡口名叫花地,花木甚为繁茂,在广州是一处非常有名的卖花集市。我自以为无花不识的,谁知到了此处,却只识得十分之六七。问那些花木的名称,有很多是《群芳谱》中所没有记载的,难道是方言导致名称不同的原因?
海幢寺规模极为宏大。进寺,山门内有一株高大榕树,主干有十余抱粗壮,浓荫如盖,树叶秋冬不凋。寺内的柱子、门槛、窗户和栏杆都用铁梨木打造。院内还有一株菩提树,树叶形似柿叶,将此叶放在水中浸泡去皮,剩下的叶肉筋络如蝉纱羽翼般光滑薄透,可用来裱成小册页抄写经书。
回去的途中,顺路去花艇探访喜儿,恰巧翠姑和喜儿都没有客人,于是我们便上船饮茶小坐。喝完茶我和秀峰准备离开时,她们恋恋不舍地再三挽留。我心里还是想着寮房,但邵寡妇的媳妇大姑已在上面接待酒客了,于是我试探地对邵鸨儿说:“若她俩能随我们同去寓所,倒不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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