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茫娆月撩绮窗,馥郁琼酿氲闺芳。芙蓉帐里红缎被,玉壶瑶瑟脂粉香。
房门前一扇六曲屏风,朱红樟木座,杏黄绸围屏,侧饰青碧蝉纹玉,上绘金底报春图,光彩溢目,华丽非常。屏风后方正对两扇对开的镂空雕花窗,几丝月光穿过袅袅檀香轻烟伏在一道五彩珠帘上。珠帘婆娑轻晃,相较月光更显俏丽,似是和舞着帘内的靡靡之音。
“秋阴时晴渐向暝,
变一庭凄冷。
伫听寒声,
云深无雁影。
更深人去寂静,
但照壁孤灯相映。
酒已都醒,如何消夜永……”
歌声婉转悠长,如黄英出谷,余音绕梁,摄人心魄。
“‘微波澄不动,冷浸一天星’。能将周美成的这曲《关河令》唱至如此地步,应行首当真不负‘花舌子’三字。”
应自怜端坐在一方六脚榉木桌旁,桌上盖了一张朱红色底绸质桌旗,四角各缀有一明黄色穗子。而桌旗之上摆满的八珍玉食、玉液琼浆,在这位余杭的绝妙佳人相称之下更多了几分旖旎颜色。不过此时坐在她对面的男子,却好像与这满桌佳肴的品相有些不搭。
他头发脏乱,甚至打着绺;衣裳破旧,开了几个洞也不缝补;鼻下留着的两缕小胡子不知几日未有修裁,似是哪块破败墙垣边随性生出的两株杂草;一对招风大耳活更是活像两个撑开的河蚌壳,一摇头,便又成了在两鬓处扑腾的小蒲扇;或深或浅的皱纹爬满一脸,应已是过了不惑之年。
但虽然他其貌不扬,甚至可说是邋遢不堪,可既然能被请来这金风楼,其身份可见一斑。
不错了,他是被请来的,而且还是被四大行首之一、金风楼的当家花魁应自怜亲自邀请来的。他究竟是何方神圣,有何种能耐能使这位无数达官显贵豪掷千金也难见一面的应自怜委身相邀?
不,错了。今日委身的并非应自怜,而是他“只易不贾”濮阳律。
“濮阳先生见笑了,”应自怜语笑嫣然,细糯的嗓音酥软人心,在这几尺香闺之中泛起层层涟漪,使听者甜如浸蜜。“甚么花舌子,都是人们以讹传讹罢了。奴家这些许的微末伎俩哪堪入得先生法眼。”
濮阳律微眯双眼,快夹成了两条细线。左手搓转着身前的酒杯,杯中酒倒映着他嘴角油滑的笑容。
他嘿嘿笑了两声,说道:“应行首莫要自谦,某自从离开开封府后,曲子虽是仍不少听,但确实未见有哪位姑娘能及得上应行首十之一二。”
应自怜如何听不出他话外之音,出了开封府没有能比得上她的,那在开封府自然是有更胜于她的了。
她遂即故作失落,娇嗔道:“看来就连先生也对那位‘飞将军’情有独钟呢,竟拿她来奚落奴家。奴家本就是贫苦人家的女儿,自然比不过令官家亦青眼相待的玉人。”
她嘴上虽是说着嗔怪的话,不过眼中却满是倚姣作媚,说不出的婀娜妖艳,道不尽的风情万种。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何况濮阳律根本谈不上是英雄,更何况应自怜又是美人之中的美人。
更更何况,风花夜,烟柳巷,谁还不愿作戏一场。
各自乐在其中,屡试不爽。
濮阳律长“诶”一声,缓缓起身,来到了应自怜身旁,寻了一方木凳便坐了下来。
他右手拿起酒壶,左手伸向应自怜的酒杯,过她手时还借机在她手上轻揩了一下。
盈盈美酒从狭细的壶嘴中淙淙流出,将那泛着清光的白玉杯染出几分醇香。
“应行首这是说的哪番话,你在某眼里那可是下凡的仙子,出水的鲛人。就算是张张嘴、吐吐舌头都比这天下所有女子唱的动听十倍……不不,百倍不止,嘿嘿……”
又是那油滑的笑容,手也不知何时滑上了应自怜的腰肢,在她水柳细腰上恣意揉抚。
应自怜白他一眼,推开了环着她的那只臂膀,佯装微怒道:“怎的可能,人家李行首可有宫里的教坊陪奏,哪像奴家我,想请个好些的琴师都寻不来呢。”
来了,几番推杯换盏,几番虚与委蛇,正戏终于来了。
应自怜细细望着他,哀怨与妩媚糅杂在一起,惆怅与期冀掺和成一线,似是桃花渍酒般香甜之下能醉倒十人。
此时她要醉倒的只一人。
而这人此时很清醒。
濮阳律只是戏谑地与她对望着,笑而不语,待她下文。
应自怜轻哼一声,撇过头去,嗔道:“三日之后的八月初七便是花魁赛了。前几日听闻当今世上的第一琴师濮阳律也已过来,奴家是又喜又怕。喜的是终于能一睹濮阳先生的风采,而这怕的,便是怕先生你为别的花魁娘子陪奏使琴,恁的让奴家好生苦恼。”
濮阳律闻罢沉默片刻,而后又嘿嘿笑了两声:“某此次前来,见到的唯一一位花魁便是娘子你了,若要使琴,自然也只能为娘子你使……”
他话说到一半便乍止。
应自怜明白,他今日能应邀前来,自己这点小心思他自然知道。而他那点心思,自己只能当做不知道,且看他究竟能刷出甚么浑招,且看自己能否应付……
“谁人不知你濮阳先生是出了名的铁公鸡。而别的铁公鸡是一毛不拔,你倒好,是别人拔了一身毛你也从不肯打一个鸣。这天下人如若想听你奏上一曲,必要答应你一个条件才行。奴家诠才末学,只会唱几段娱人的小曲儿也只是敝帚自珍罢了,可没有能教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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