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雄刚要伸手拿桌子上的烟抽,巨六家的腾地抢了烟盒,打门里扔了出去。
屋子里的空气有点僵。叫于化的警察终于抽完了烟,笑着说,你们的意思我都听清了,你们无非就是说你爹拿了一万多块钱,来沙漠买羊,现在人没了,钱也没了,是这个意思吧?
是这个意思。兄弟俩赶忙点头。
可这事你们说了不算,我得去山里调查。叫于化的警察卖了一个关子。
调查就调查!大雄显然心里有底,说出的话底气很足。小雄这次没言喘,他的烟瘾犯了,思谋着该不该把怀里的烟掏出来抽。
叫于化的警察这才起身,那好,现在跟我去看你们的爹。
不去,事情说不明白,我哪也不去!大雄说。
有啥看的,人都死了,有啥看的。小雄愤愤难平。
按照程序,叫于化的警察又跑了一趟山里。奇怪的是,山里人全都改了口,再也不说张家兄弟的坏话了,问及买羊的事,都说不知道。兴许他们家真有钱,真要买羊哩,这号事谁也说不准,张德的邻居这样说。
石秀还是那个样子,不哭,不闹,就一句话,死了就死了,早该死。来涣子一直躲在自个屋里,一次也没出来。叫于化的警察这次多了个心眼,将张德两个儿子的家仔细看了一遍。大雄分开单过,四间房,一个小院子,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小雄跟张德夫妇合着过,但家里摆了两套做饭的家什,很明显,住是一个院里住着,吃却是各吃各的。果然,做饭的时间到了,石秀自个点了火,来涣子那边也点了火,炊烟袅袅中,没人留着于化吃饭。
叫于化的警察村子里走了一遭,就发现山里这样的人家很多。有气力有钱的全都分开单过,没气力没钱的暂时先委屈在一起,不过孙子全都是爷爷奶奶拉的。巷道里站着一伙小媳妇儿,叽叽喳喳议论个不停,看见叫于化的警察,哗一下散开了。
父亲讲到这儿,晕眩症突然犯了,我赶忙陪他到医院,作了一番检查。还好,父亲是讲得太激动,差点犯了**病。输了一瓶液,好点了,医生告诉我要小心,这种病最怕激动。这中间我接到妻子电话,催我回去。
转眼到了初五,父亲的故事还没讲完,因为惦着年后调整班子的事,我对放羊的张德突然没了兴趣,爱咋咋去,关我屁事。这天我正在收拾东西,父亲进来了,无言地看我一会,忽然兴奋地说,那个石秀,那个石秀你猜咋回事?
还能咋回事,没感情呗。我顺口敷衍了一句。
不对!父亲突然恨恨的,一把拉过凳子,坐在了我对面。
照父亲说,石秀对张德有感情,还很深。张德以前在队里当会计,念过书,有文化,生产队那会,张德很吃得开,庄稼地里一点苦不受,整天只要提个算盘,拿个账本,就有饭吃。红白事儿更是少不了他,这样的人在山里叫人才。石秀跟着他,没少享福,干的活轻,挣的工分却多,年底一分红,别人家吃不饱,他家还有剩余的。可惜了,一个包产到户,把好日子给包没了。张德干不了活,石秀又怕干活,日子很快垮下来,不过石秀没怪张德,石秀爱张德,过苦日子她也爱。问题是儿子大了,要说媳妇儿,要盖房,石秀不能再爱张德了,她逼着张德下田犁地,上山砍柴,闲时出门搞副业,给儿子挣媳妇儿。张德因为打工要不上工钱,差点冻死在路上,回来石秀没说一句爱,差点没把他骂个半死。瞅着别人家的儿子一个个说上媳妇儿,自己的儿子还打着光棍,石秀恨不得把张德卖了,拿去说媳妇儿。大雄的媳妇儿是张德卖血买来的,当然不全是,但至少有一部分彩礼,渗着张德的血。这事张德一直没跟石秀说,后来有一次,忍不住说给了来涣子。
来涣子是张德拿六千块钱从岷县领来的。岷县更穷,老早就有让外地人拿钱领媳妇儿的规矩,合上给媒人的,一路的花费,总共花了一万多。这时候张德快六十了,打不动工,犁不动地,按山里人的说法,成了个废人。
废人张德开始吃不上饭,媳妇不让他吃,石秀又没饭给他吃。家里的粮食都让讨债的拉走了,都是娶媳妇时欠下的债,还扬言要拆房子。媳妇骂他是穷鬼,瞎了眼才嫁进来,石秀骂他是吃屎长大的,咋就不知道手里捏几个钱,要是有钱,儿子媳妇能这样?吃不上饭的张德开始耍牌,耍牌可以蹭上别人家的饭,手气好时还能赢几个小钱。当然,耍牌最大的好处是可以避开骂,媳妇的骂,儿子的骂,石秀的骂。张德被骂急了,张德被骂得不想活了。张德最终还是没躲开,不但挨了更重的骂,还挨了打,哥哥哟,挨了打,媳妇跳起就扇了他一个耳刮子,儿子呢,儿子大雄躲在一边暗中撑劲儿。
父亲讲得很激动,我怕父亲的晕眩症发,爸,不要讲了。
不,要讲。
父亲的故事让我一阵难过,说实话,我心里挺气的。做儿女的咋能这样!我真是想象不出,张德的媳妇扇张德的情景,不敢想的呀。那个大雄,那个大雄他居然暗中撑劲?
我的手机响了,老婆气呼呼说,你咋还不回来,这个家你要不要了?!
我是初七回的家,不能再迟了,这么些年,我都是三十来初一走,最多也就到初二。今年因为一个放羊的张德,居然留了这么长日子。
初六我陪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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