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里的每个同学或许都见过班主任发过火,但谁也从来没见她有过这么着急的时候,不只是同学,讲课的老师也被突然闯进来的班主任惊呆,任凭班主任把六子喊出班外。
六子见班主任这么着急的找他,把他从班里拉出来,也一改往日嬉皮笑脸的模样,盯着走在前面班主任穿的平底鞋上的泥巴,一时间努力回忆昨天今天甚至最近几天所谓闯的大祸,迅速想着解脱各种罪名的理由。结果,班主任把他拉出教师门口还没到老师们的办公室,或许还没十步远,就转过身一把紧紧抓住了六子的肩膀,六子被班主任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肩膀吃痛赶忙收回盯鞋子的目光,窃窃的准备躲避班主任接下来暴风雨般的摧残。
就在六子用余光小心瞟一眼班主任的时候,却发现班主任眼睛有点红,哎?她这是怎么了。班主任知道接下来的话或许像千斤万斤的重担要砸向这个有点瘦弱的男孩子,她盯着六子即将过河的鼻涕,从裤兜里掏出一团卫生纸给他擦了擦,把卫生纸攥在手心里,使劲攥着,喘着粗气颤抖着对六子说:
“刚才你爸修车铺的氧气瓶爆炸了,炸的很厉害,你爸他...我带你过去,你看你爸一眼,今天的课不用上了,明天...这几天课都不用”
听到他爸,听到氧气瓶爆炸,后面的话六子就听不见了,眼里只有班主任的嘴唇在动,然后他感觉天有点黑,感觉手在被人拉着在走,脚底下的路不好走,有泥巴。有泥巴,不好走,越走腿越使不上劲了。
我爸,我爸早上在低着头吃咕吒游,吃几口还咬一口葱呢,吃的很香。
我爸,他头发很乱,不常洗,头发上老有一股子油泥味,真不好闻。
我爸,老是穿着蓝色工作服,衣服上就没有油泥不落下的地方,胳肢窝那里补胎时曾经用力过猛都撕烂了,让我妈给缝了缝。一直穿着。
我爸,他手可有劲了,给我和我哥打磨的铁刀铁剑,哪个孩子都羡慕。我贪玩去游戏厅一直玩到天黑,他抓我回家揍我腚,拿手揍的也是真疼啊。
我爸,喝了酒,哭着对我说:“六子啊,我这辈子就喜欢你妈,嘴上从来不饶我,那心里是真疼我啊!”边哭边说这辈子没让我妈享福,他对不起她。
哭完了,喝几口酒,一本正经的还说过,调皮捣蛋他不管,坑人不行,做人就得...然后我接上他说过无数遍的话,做人就得像你一样。哎,没文化就是没文化啊。
还说过,你得疼你哥。他,你得疼他。不疼他也得疼啊。我哥吸溜一小口我爸酒杯里不多的酒,放嘴里几个炸花生米,傻傻的笑着看着我爸,我爸也笑着看着他。从别的屋子躲着双眼通红的我妈这时就出来骂我爸柱子喝酒也不管,上前就要夺酒杯谁也别喝了,我爸就赶紧搂住我妈亲一口,然后酒杯就得以在原处继续为爷俩服务。
我爸,就是那个,就是那个陪我从小到大的男人,听媳妇话的男人,不多真正疼我哥的男人,为家里赚钱的男人,补完胎司机称赞他他特别开心的男人,一个很普通但对我对我们家来说独一无二的男人。
那个男人,他怎么了?
六子回了点神,问一直拉着他走的班主任,我爸他怎么了。班主任没有答他的话,只是拉着六子的手在哆嗦。
离六子他爸修车铺还有两个拐角就到的时候,六子就闻见一股浓烈的气体和血腥的味道,抬头看见天上飘着残存的白色云烟,像课本上画的热气。
拐过最后一个拐角,应该是无比熟悉的自家铺子,铺子外面地上除了油污其它清理的应该很干净才对;应该是他爸在费力的搬着大轮胎;应该是他爸喊他进铺子里拿一个什么工具,铺子里应该是不用的各种工具都在墙上铁桌上有序的放着,自己一找就能找到。但眼前陌生、震惊、过于残忍的一幕,让六子感觉脑子里的血要冲出来,要从鼻子里,从眼睛里,耳朵里,嘴里冲出来...这一幕,这一生都无法忘记...
六子手里一直攥着的铅笔头湿透了。
这一定是个梦吧。
一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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