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玶同何玉进入地上一层,称为灻层。四周墙面以椒泥涂就,在微黄的油灯下,鲜红诡异,就像是鲜血糊在墙上,阴阴森森。灻层里没有一扇窗户,只有不知何处细小的透气孔,这些透气孔又被藤蔓遮掩,不管外面是白昼还是夜晚,灻层都是昏暗一片。
樊玶很想捂着口鼻,灻层里总有一股刺鼻的味道,这味道夹杂着血腥、呕吐物、排泄物、霉味、尸味……在阴雨潮湿的天气慢慢发酵,味道变得尤其明显。樊玶的胃里不断翻滚,她忍住酸水上涌,看着周围的人若无其事,何玉走得更是一派自然,脚步轻盈。
灻层中间是能容下五人并列的走廊,两旁是用玄铁制成的牢房,牢房和牢房间隔处是一盏兽型铁制的油灯,光亮十分有限,所照区域只能看清牢门,牢里便是黑洞洞的一片,看不清所关之人。
樊玶他们路过牢门,谩骂、唾弃、轻笑声……不绝于耳,何玉一行人早已习惯如此,但樊玶第一次经历这些,她楚语已经没有任何沟通障碍,就因为这样,听到这些声音不由心中一惊,实在不堪入耳,污秽之极,偏如此,何玉他们还能镇定如常,悠闲自在。
何玉转头看了看樊玶,继而唇角一勾,满意道:“有潜质。”
难道是对她表现的肯定吗?樊玶不动声色,内心暗忖:何玉简直不是人。结果更不是人的还在后头……
在牢房的尽头,何玉悠然道:“我们就此别过,等你三日受罚完,自有任务交于你。”说完,他背手进入后面的暗室里,七八个狱卒一同跟了进去。
樊玶按了按胸口,胃里的酸味不断翻涌,她用内力强行逼了回去。
“你同我来。”说话的是一位白发少年。
樊玶一愣,刚才在队伍里不知是光线太暗,还是杂声太大,她竟没有注意到他,尤其是他一头雪白的鹤发,太明显了。
樊玶和白发少年走到传梯前,这是利用机关做的升降梯,为一方正的厢体,四面镂空雕刻凶兽,可一次容纳十人,通过升降,左右移动到达禹牢各处。
樊玶和少年一起进入传梯,少年按下机关,伴随一阵阴风,厢体迅速向下沉去,速度不快,但又短暂的晕眩。
樊玶不禁对这鹤发童颜的少年好奇起来,到底是什么际遇,会让他来到这里。
“初来乍到,不知阁下尊姓大名?是何尊职?”樊玶问道。
少年眼含冰霜,似乎在说一个陌生人的名字:“申迟,字叔时,是这里的科佐。”
科佐是刑狱侦查科副职,辅佐掌科,少年姓申,难道出自楚国公族申氏:“敢问左思马申舟是你何人?”
申迟看都不看樊玶,轻蔑道:“不认识。”
樊玶自认申迟性格古怪,便不多问,安静地从镂空中看传梯从铁墙滑下,直到停到一片泛着蓝光的地方。樊玶走出传梯,目之所及,都太过神奇。
幽蓝的湖面泛着荧荧蓝光,在黑暗笼罩中看不清湖面的边缘在哪里,仿佛置身于另外的世界。
湖面分散坐落着只容一人的石台,仿佛一座座岛屿浮于水上,上面都是用石栏做成的笼子,足有一人高,里面的犯人被镣铐捆住手脚,呈“大”字型吊在空中,防止他们冲撞石笼寻短见。要不是有这些牢笼,此处一定是人间仙境。
“这里是禹牢的第三层,修建在水下,称为源层,因为排风问题,不可用明火,只能靠水里的鲛珠照亮。”申迟介绍道。
樊玶大吃一惊,原来这蓝光是鲛珠发出的光亮。要知道鲛珠一般是贵族室内夜晚照明所用,眼前没有边际的湖面,需要用多少鲛珠才可以呈现得如此荧亮,怕不是把鲛珠当成大米撒在湖里,何况这只是一座牢房,楚国真是富得流油。
在樊玶愣神之际,一条瀑布从六丈高的岩缝中由上而下倾泻而出,浇在一座石笼上,笼内的人瞬间被水淹没,在湖面溅起巨大的水花,喷溅在岸边。且不说这水的力度,在石笼内的人如果没有提前憋气,不被呛死也被憋死。
樊玶偏过头,不敢去看,这难道就是泊羽所说的“水灌”?她不敢直视,周围岩壁上泛着的水光,随着水花飞溅剧烈晃动,就像此刻樊玶的心情混乱不堪,难以平复,水光越是晃动就代表受刑越是惨烈。
不到一刻钟,岩缝里的水越来越少,慢慢止住流水,只剩水珠滴滴落落,在湖面形成圈圈涟漪,蓝色的湖光在岩壁上影影绰绰,缓缓回归平静。而那笼中之人全身湿透,不知死活,吊在空中,头偏向肩头,一副将死相。
樊玶嘴唇发白,却还是尽力撑住,不让申迟看出异样。
“源层是禹牢中最安静的地方,这里的狱卒最是清闲。”申迟有意无意地说着。
樊玶这才注意到,相比灻层,这里的确没有任何吵闹、谩骂,相反,这里的犯人格外安静,都安分守己地坐在石笼里,仿佛被人抽去灵魂。
“他们为何不发一声?”
申迟略有得意道:“源层位于水下,有充足的水源,只要设置机关,水不论何时都可以劈头浇下,所以我才说这里的狱卒最清闲,根本不需要动手指,犯人便能安静听话。”
“一定要用这么残忍的方式吗?”樊玶不寒而栗。
“残忍?哼,关在这里的人不用非常手段岂能逼出他们的秘密,你要记住这里是敖军府,不是一般杂碎待的地方。”申迟的白发在湖水的映衬下更加雪白,目光如寒冬的坚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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