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吆喝,让后院的人都慌张起来。阿贵急忙盖好地窖的门;地窖里的大夫们也立刻静下来;美玉也回到客房,落下门窗;阿贵和沈易氏同步往前院去,沈易氏边走边看美玉的屋子是否落好门窗,又盯着角落里的地窖盖子,是否不扎眼。
前院儿,朱大爷和几个逃荒者争执着,沈夫人见进来的是拿着简单家伙什儿的人,倒也没太担心。她觉得对付他们,自己是绰绰有余的。
“兄弟几个这是怎么了?大半夜的。”沈易氏提高了嗓门。
“你是当家的么?”站在前面的人问。
“我们当家的,在天津带兵打仗。您几个是一家人不认家人呢?还是跟咱们大营过不去啊?”沈易氏仰着下巴说道着。
“大营怎么了?大营里就更不能藏闲杂人等。听说你们家这几日,屎尿比往日多了很多,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那人挥着手里的破刀问。
沈易氏先是一慌,果然是茅厕出了问题。她灵机一动,说:“骂谁呢?有什么话直说,别拐弯抹角地骂人。”于此同时,她努力想对策,到日如何解释突然多出来的屎尿。
“不只是屎尿,他们家买的面也多。面店都说了,买出来十几口子的量。”
“那是我们犒劳逃荒老乡,特意蒸的馒头。”沈易氏突然就想到了辙,“还有那些屎尿,那也是逃荒老乡要如厕,我们借自己家茅厕给他们用。您要这么说,那日后我们还就不对外开放了。您以为我们愿意啊!”沈易氏翻着白眼儿,咧着嗓子,这时候,什么都不如坐街大娘那一套好使。
“哪儿的逃荒老乡?”那人问。
“山东,山东冠县。俺就是冠县的,那是俺老乡从这里路过,俺们行个方便。”朱大爷也嚷嚷开,一口地道的山东话。
这几个人小声嘀咕后,决定先行离开,边走边说:“俺们查清楚便罢,查不清楚,还得来。”
沈家大宅的前院北屋,嘉略和容川听着沈易氏低声数落:“这么一大家子,说带人来就带人来,那是人么?那是一地窖的**!本以为把家丁打发了,怕人多嘴杂走漏了风声,可还是出了纰漏。没有不透风的墙,现在明白了吧。这可如何是好!这要把一家子全搭进去了!”
“娘,我的确是冒失了,可我也不能眼看着他们受难,不管啊。要不,您去祠堂拜拜。”嘉略愁苦着脸,认着错。
“你三叔什么时候回来?”沈易氏问着身旁的女儿嘉柔,她已经懒得跟嘉略再说什么了。
“三叔说他只待一宿,估摸着,明天白天就能回来。”嘉柔也很是焦急,她摸着自己的肚子,慌张地说。
“哎呀,你爹也不知到哪儿了?你爹回来就好了。”沈易氏的习惯性焦虑又一次涌上来,她把接下来可能发生的最差的事儿,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然后深吸几口气,对阿贵说:“你去,你去大后仓,把三爷接回来。马上接回来,一刻都别耽误!”沈易氏越说越激动,说到后面就哆嗦起来。
嘉柔见母亲如此惊慌,赶忙上前劝慰:“母亲,没事儿。他们去查,也不会那么快查到什么。再说,咱们可是大营的人,他们不会把我们怎么样。”
美玉站起来,走上前去,对沈夫人和嘉柔鞠了一躬,说:“夫人,小姐,不如趁着夜色,我和大夫们自行离开吧。不拖累大家。”
嘉略一听,急了,三两步并过来,急切地说:“那不行,出去就是送死。”
“总比拖累大家强。我们往东交民巷去。”美玉颤抖着声音说。
“先不说那些,”沈夫人起身道,“阿贵你快走吧,还等什么呢?”
阿贵一溜烟儿跑着,去后院马厩取了匹快马,朝城里去。朱大爷跟沈夫人埋怨自己的眼伤,误事儿。沈易氏安慰他:“有您在家已经踏实多了。您看看这一家除了孩子,就是娘们儿。”
嘉略盯着母亲说:“娘,我是男人啊。”
容川也跟着说:“姨母,还有我。”
沈易氏伸手推开他俩,正眼不瞧一下,说:“滚,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切。”
阿贵是一刻都没敢耽误,本来憋着一泡尿,也没敢去茅厕,直接奔城里去。夜里人少,他策马扬鞭,不出半个时辰,就到了大后仓。
西堂的确完全垮塌,废墟里隐隐约约有人形的焦炭。三爷出高价,请人收敛了装进棺材,而后送往海淀正福寺,那里有一块洋和尚的墓地。西堂的藏酒倒是还在,三爷拿走了一部分,剩下的给街坊们分了,大伙喜笑颜开,你一瓶我一瓶地分着。三爷压抑着内心的悲愤一整天,他不能去想和胖副手嬉笑怒骂的过往,只有暂且放下悲愤,才能支撑着自己把尸收好。安顿完灵车,瞧着它远去,三爷拿出一瓶红酒,朝着堂口的方向,洒到地上。正巧一个小贩推着西瓜车经过,他嘴里喊着:“吃瓜吃瓜。特甜的西瓜。吃瓜吃瓜。”三爷眼前猛然呈现出那日和胖副手一起吃瓜的场面,耳边回荡着胖副手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吃瓜吃瓜。”三爷胸口涌上一阵酸痛,他使劲喊了一嗓子:“兄弟!走好!”然后低头痛哭。
又累又悲愤的三爷刚刚睡下,就被阿贵叫起来。
“三爷,出事儿了。”阿贵说。
一睁眼见着阿贵,三爷就慌了。他知道这大半夜的,必有要事。“说!”他已经不想多说什么客套话,只是急着知道细情。
“今天有人闯进来了,说咱们家吃得多,拉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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