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又是四载。
飞星盟九宫各司其职,薛明棠、白梨夫妻常年在外奔波,而明觉是庆安侯府出身,又曾在宫中戍卫行走,对京城里头三六九等的弯弯绕绕最为清楚,尤其了解萧家的一些部署,便主要负责京城内部事务,部下人员相比其余八宫要少,分散于百官侧近,对朝堂各方风向尤为敏锐,凡有风吹草动,皆在明觉掌控之中。
薛明棠虽不擅武功,却有一颗七窍玲珑心,九宫之间素来相知不相通,明觉也从不过问本分之外的事情,与他来往最多者是同在京城活动的兑宫之主,其人长袖善舞,耳目遍布京中三教九流之地,正好跟明觉互补有无,双方合作了四年,算得上投契,兑宫之主曾邀他私下相见一叙,明觉思虑再三,终是推辞未应,此后便不再提了。
随着飞星盟的发展壮大,萧家在暗处的活动频频受阻,号称从不失手的掷金楼更是在好几笔大单上铩羽而归,其余权奸党羽的把柄陆续落入宋元昭手中,永安帝也飞快成长了起来,外有宋元昭教他观政,内有殷柔嘉为他保驾……一切都在向好处发展,只要等永安帝年满十六,他们就会倾尽全力要求太后还政于君,拨乱反正,重振朝纲。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永安七年才过了一半,情势便急转直下。
入夏,一封急报传进了京师——安州大旱,月余无雨,地无收,人相食。
安州是关中要地,也是大靖西北部最紧要的产粮区之一,农田广且人口众多,一旦发生了这样重大的旱情,后果不堪设想。
更可怕的是,在发生如此大灾后,当地粮商趁机囤货居奇疯抬粮价,士绅好强以此兼并土地,一小袋粮食就能逼得饥民卖儿鬻女……百姓们闻之色变的灾年,对某些人来说却是牟取暴利的大好时机,天灾固然无情,人祸最为残忍。
朝廷自是要赈灾的,可具体要如何施为,数日下来仍是悬而未决,须知那些大粮商背后多有皇亲国戚撑腰,士绅们虽自诩读书人,但他们与朝中人物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常言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层层利害交缠捆绑下来,就算是办一件救人无数的好事,有了利字当头,这些人头顶屠刀也要冒死去将之搅黄了。
只要朱门酒肉享不尽,路有冻死骨又怕什么?
宋元昭连夜命人核查了安州附近所有粮仓的囤积数目,发现比账册上少了四成有余,这是何等令人震惊的贪渎?他一面忍下怒气安排户部主持赈济,一面下令刑部彻查此案,同时让薛明棠出动人手前往灾区暗访,不可打草惊蛇,务必顺藤摸瓜。
很快,以义赈为名率人深入安州的艮宫之主传回密信,安州境内凡有借此天灾大肆兼并土地、买卖人口的商贾士绅都被他查访清楚,在京的震宫、兑宫两部得此密函便立即行动起来,通过各种渠道手段调查这帮人在朝中的靠山,最终整合了一份名单。
明觉这四年来一直住在方寸寺,虽时常有香客出入来往,但没人会对这个寡言少语的僧人多加留意,他白日里从伪装成香客的部下手里拿到了名单,入夜便换上夜行衣动身前往宋府。
京城到底与安州不同,这一份名单若交了出去,势必引发轩然大波,路上必是不可能太平的,然而此事不宜大张旗鼓,明觉拒绝了部下跟随,他本就有一身好武艺,又得明净倾囊传授了武林奇功《宝相诀》,凡铁刀兵难伤毫毛半根,任是两手空空,也要远胜旁人。
因此,当那一道寒光倏忽而至,明觉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回掌抵住了刀尖。
来人同样是黑衣蒙面,露在外面的仅有一双眼睛,此时已是宵禁,深巷里没有灯火照明,寻常人怕连出手都找不清方向,对方却能与明觉打得难解难分,甚至隐隐压他一头,若非明觉练就了一身铜皮铁骨,只怕已是遍体鳞伤。
交手数十个回合,明觉愈发觉得此人招法路数熟悉非常,心中陡然生出一个猜想,本是一拳朝对方胸膛击去,硬生生收了三分劲,变拳为掌错开要害,却暴露了自己的空门,眼前只见一片冷芒如飞霜,刀锋没入了他的左腹。
任何武功都不是没有弱点的,尤其是在《宝相诀》修成七境十四式大圆满之前,他们身上的每一个罩门都不啻死穴,而腹哀穴更是最重要的罩门所在,倘使这一刀并非仓促反击,而是对准了穴位捅去,只消劲力一催,他不死也得丢掉半条命。
然而,这点侥幸并不能让明觉感到安慰,他虽看不到流出来的血是乌黑色,但也觉察到了从伤口袭来的异样感,对方的刀上淬了毒,六境十二式的真气能护住他这身皮肉筋骨,却不能阻止毒药在血液里飞快蔓延。
失去意识之前,明觉听到有脚步声停在了自己耳边。
他没有昏迷太久,两日便苏醒过来,明觉甫一睁眼就看到了守在自己身边的萧胜峰,阔别四年的父子重逢竟是在这般情形之下,他念过千万遍“阿弥陀佛”,却道不出一句“善哉”。
险些亲手杀了自己儿子这件事显然让萧胜峰深感后怕,他这两日不眠不休,眼里满是血丝,看到明觉终于醒转,先是松了一口气,旋即沉下脸色,皱紧了眉。
他道:“你没把那份名单带在身上,先行一步是为了引走埋伏,好让你的部下顺利把名单交到宋元昭手里。”
明觉抬头与他对视了半晌,也说不清那一瞬的心情,竟是回道:“兵不厌诈的道理,是您当年教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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