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三人直挺挺地跪在我面前,仿佛是刑场上的三个死囚,只等着我发出一声执行死刑的判决。我活了半辈子,还是第一次有人求我,有人给我下跪。而在这之前,从来没有人求过我,我有的只有被批斗,打击,呵斥和侮辱。我知道走投无路的人是什么样的心情,我真想把她们给放了。
我该怎么办?发点善心,放了她们?我可就没好果子吃了;如果把她们交上去,批斗,坐牢,关到公社的学习班……我实在不忍心。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虽然我很同情她们,但毕竟不是我们村里的,不存在面子上的事情。我还是决定把她们交上去。
我对她们说,我也知道你们实在是没办法了,但照看田地庄稼是我的责任。我没有权利处理你们,我也没办法,只得把你们交到队里去了。不过你们放心,我会给队长说好话的,请求他们放过你们,请你们相信我。
那个年代,不管是我们村里贫穷,我想大多数地方都是这样的,日子过得都是囷儿没囷儿稐儿没稐儿的。谁也救不了谁,谁也管不了谁。
你就不能通融一下吗?老年妇女说,别人又没看见,你就装作没有逮住我们吧。
我实在没办法,我对她们说,我真没那个胆量。万一要被人家知道,要是处理起来我,要比对你们的处理还要重的。
她们哪里知道我的处境。我在村里边的地位,还不如这三个逃荒的女人,要不然也就不会让我照看庄稼了。完全是在考验我。如果把她们放了,我不被送到公社学习班,也会再次被拉到大会上挨批斗的。
我把她们掰下来的玉米棒子拿起来,把每一个玉米棒子上的叶子扯起来两片儿,互相绾在一块,穿起来。总共有五个,提在手里,作为赃物准备上交。
她们看见没办法了,也知道跑是跑不过我的。只能一言不发地跟着我回到村里。
这时正好收工了,社员们也回到家里了。我把她们交给杨明成。他也非常吃惊,因为从来没有遇上这样的事情。他也不好处理,因为没有先例,不知道该怎么办。就让我把她们带到大队部去。
母女三个非常害怕,胆怯地望着我。那眼神里透露着恐惧和绝望,但也只得跟着我走。
大队部的窑洞里,正好支书和主任都在。他们好像在研究什么工作。我把她们领进窑洞里,说明了情况,并把五颗没收来的玉米棒子放在办公桌上。
刘明柱和吴兆成也非常吃惊。因为他们也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居然有外县逃难的女人,偷吃队里的玉米棒子!
支书刘明柱,不愧是见过世面的人,他客气地让她们坐下,每个人还给倒了一杯水。她们根本不敢喝,直愣愣地看着支书。
他先没有谈怎么处理他们,而是详细地询问起了她们的生活情况,逃难的过程。
母女三个,还没开口,眼泪就哗哗地流了下来。还是那个年龄稍大的嬬子带头说,我叫明花香,我妹妹叫明丽香,这是我妈。我们那里的情况,你们可能也知道一些,穷的没法活。我爸长期患病,也没钱给看,拖得都快不行了,就这样也没法让他活下去。仅有一孔土窑洞,不知为什么突然间塌了,把全家人都埋在里边了。我和妹妹在窑洞的最后边,我妈和我爸在前边。窑洞的前半块全塌了下来,把我爸和我妈都埋住了。我们姐妹俩赶紧去刨。我妈还好,只拿了下半截,我们把她刨出来了,但我爸整个被埋住了。我们拼死拼活地刨,手都抠出血来了。等我们把他刨出来,他早就没气了。活着的人连个住的地方也没有了。死了的人,连口棺材也给他买不起。我们只能把他从埋他的那孔窑洞里刨出来,用我们全家人铺的簟把他的尸首卷起来,挖了个坑就埋葬了。因为给父亲治病,还借了不少外债,住的窑洞也没有了,天天有人来催债。我们母女仨实在没法活了,只能流浪逃难,跑到你们县里来了。天天凭着野菜和果子填饱肚子,吃得大家天天拉肚子。实在是没办法了,看见你们地里的玉米棒子,就想掰得吃上几个,要不然连逃难的路也走不动了。却被你们这个很负责任的大哥给抓住了,落到了你们手里。求求你们,看你们也是大干部,你们大人不记小人过,大恩大德,就放过我们一回吧。我们就是下辈子当牛做马,也要千方百计地报答你们的恩情的。
求求你们了,老女人沙哑的声音说。
求求你们了,放过我们吧。
两个嬬子异口同声地央求说。
说着,娘儿们三个又不约而同地直挺挺地跪在办公室的地上了,泪流满面。
我愣愣地站在原地,听着这凄惨的声音,眼泪差点流了下来。
刘明柱赶紧把她们扶起来,让她们坐在椅子上,再次把水杯递给她们,让她们喝点水压压惊。
那你们准备怎么办?吴兆成也惊奇地问。
好像他们俩也被他们悲惨的遭遇感动了,根本不再问如何处罚的事情,而是关心着她们的命运了。
唉,能怎么办呢?她们的母亲叹了口气说,只能到处乱跑了。走到哪算哪,死到哪里算哪里。我们母女三个的活路,不知道在哪里。活没活着的地方,死也没死的个地方。我那个倒霉鬼男人,好歹还有个死的地方,我们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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