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小说的派头,俨然在做戏。其实信赏必罚是很容易见信于人的,何必要来这些花套呢?但这花套,在别的书上,面貌又不同。
吴起为魏武侯西河之守。秦有小亭临境,吴起欲攻之。不去,则甚害田者,去之,则不足以征甲兵。于是乃倚一车辕于北门之外,而令之曰:“有能徙此南门之外者,赐之上田上宅。”人莫之徙也。及有徙之者,遂赐之如令。俄又置一石赤菽于东门之外,而令之曰:“有能徙此于西门之外者,赐之如初。”人争徙之。乃下令曰:“明日且攻亭,有能先登者,仕之国大夫,赐之上田上宅。”人争趋之,于是攻亭,一朝而拔之。(《韩非·内储说上》)
同一故事而有这两种面貌,这与其说是传闻异辞,宁可说是古人在作小说。你看这同样的小说,在后来不是连主人公都掉成商鞅了吗?
秦孝公以卫鞅为左庶长,卒定变法之令。……令既具,未布,恐民之不信己,乃立三丈之木于国都市南门。募民有能徙置北门者予十金。民怪之,莫敢徙。复曰:“能徙者予五十金。”有一人徙之,辄予五十金,以明不欺。卒下令,令行于民。(《史记·商鞅传》)
这与其说是商鞅蹈袭了吴起的故智,宁可以说他们两位都只是小说的主人。
六
吴起为魏守西河是很有名的事,这是可信以为事实的。他守西河的期间似乎很长。据本传:“文侯以吴起善用兵,廉平,尽能得士心,乃以为西河守,以拒秦、韩。”足见他在文侯时代已镇守西河。他的被任用是出于翟璜的推荐,翟曾以此夸功,曰“西河之守臣所举也”(见《魏世家》),也是文侯时代的事。但本传又说:“魏文侯既卒,起事其子武侯,……封吴起为西河守,甚有声名。”这又象是从武侯时起才守西河的。《史记》行文本多疏忽,象这样前后矛盾的地方实在不少。大约武侯是加封了他的。总之我们认为起治西河颇久,不会有什么问题。
西河在黄河之西,与秦接壤,在当时的魏可以说是走廊地带。地小敌强,实在是不容易守的。吴起守着它,很得民心,使秦人不敢觊觎,这已经是难能可贵的事。当时嫉妒吴起的人一定很多。所谓“国小,又与强秦壤界,……恐起之无留心”,可以作两种解释:一种是怕他独立,一种是怕他降秦,或降附别国。这的确是处在容易受谗的境地。但谗害吴起而收到成功的是王错,却不是公叔痤。这人在《吕氏春秋》中凡两见。其一为:
吴起治西河之外,王错谮之于魏武侯。武侯使人召之。吴起至于岸门,止车而望西河,泣数行而下。其仆谓吴起曰:“窃观公之意,视释天下如释躧。今去西河而泣,何也?”吴起抿泣而应之曰:“子不识。君知我,而使我毕能西河,可以王。今君听谗人之议而不知我,西河之为秦取不久矣,魏从此削矣!”吴起果去魏入楚。有间,西河毕入秦,秦日益大。此吴起之所先见而泣也。(《仲冬纪·长见》)
王错是怎么谮法被省略了,看到“吴起果去魏”一句,可知也不外乎是说他“无留心”。其次是:
吴起谓商文曰:“事君果有命矣夫。”商文曰:“何谓也?”吴起曰:“治四境之内,成训教,变习俗,使君臣有义,父子有序,子与我孰贤?”商文曰:“吾不若子。”曰:“今日置质为臣其主安(爰)重,今日释玺辞官其主安(爰)轻,子与我孰贤?”商文曰:“吾不若子。”曰:“士马成列,马与人敌,人在马前,援桴一鼓,使三军之士乐死若生,子与我孰贤?”商文曰:“吾不若子。”吴起曰:“三者子言不吾若也,位则在吾上,命也夫事君!”商文曰:“善。子问我,我亦问子。世变主少,群臣相疑,黔首不定,属之子乎?属之我乎?”吴起默然不对。少选,曰:“与子。”商文曰:“是吾所以加于子之上已。”吴起见其所以长而不见其所以短,知其所以贤而不知其所以不肖,故胜于西河而困于王错。(《审分览·执一》)
这段故事在本传上也有,唯商文作田文,内容略有异同,不嫌累赘,亦照录之:
巍置相,相田文。吴起不悦。谓田文曰:“请与子lùn_gōng可乎?”田文曰:“可。”起曰:“将三军,使士卒乐死,敌国不敢谋,子孰与起?”文曰:“不如子。”起曰:“治百官,亲万民,实府库,子孰与起?”文曰:“不如子。”起曰:“守西河而秦兵不敢东向,韩、赵宾从,子孰与起?”文曰:“不如子。”起曰:“此子三者皆出吾下,而位加吾上,何也?”文曰:“主少国疑,大臣未附,百姓不信,方是之时,属之于子乎?属之于我乎?”起默然,良久,曰:“属之子矣。”文曰:“此乃吾所以居子之上也。”吴起乃自知弗如田文。田文既死,公叔为相。
这故事其实又是一篇小说,而且套的是翟璜和李克论相的公式。田文是孟尝君,后于魏武侯,不用说是司马迁记错了。造这个故事的大约是同情吴起的人,以为他有功应该相魏,或因他有才,希望他相魏,故造出了这种命运说,替吴起表了一番功,而且还写他虚怀若谷,有自知之明。我想,以吴起那样眷眷于西河,且“释天下如释躧”的人,他是不会这样浅薄地怨望于没有做到相位。不过他没有相魏,实在也是一件可惜的事,或者王错的谮他,也就利用了这种人们
喜欢青铜时代.请大家收藏:(m.shudai.cc),书呆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