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无一例外,小时候我也和其它孩子一样,期待着生一点小病。因为只有生病了,父亲才会放下手中似乎总忙不完的农活,陪我躺在床上,一页一页地翻,把一本连环画的字念给我听。
我一直认为那是童年中最幸福的一件事。
为此,我小时候没少装病。而一旦真的生病,则必摆出一副比病情更严重的可怜样子。有时候父亲似乎看穿了我的那一点小小心思,但却从来也没揭穿我。
但凡高烧不退时,父亲总是穷尽他所掌握的知识,比如用一把萝卜菜揉烂,涂在脑门上。或者摘来一种叫“果六”的果子,剥皮后取出一种黄黄的汁液,涂抹在脑门上。这种偏方很管用,不一会儿,脑门上就清凉清凉的,整个人也精神多了。
小时候印象最深的是止痛膏,一种贴在脑门上的白色膏药贴。但凡发烧头痛之类的,用萝卜菜、“果六”都不见好,就把一张膏药剪成三小块,两边太阳穴各贴一块,中间脑门贴一块。
平日里,母亲不知从什么地方采来一种叫“隔药”的植物,用一张红布包成长条状,挂在我胸前。据说“隔药”能隔掉一种不吉利的东西。
我们那一代人,几乎都背过这种“隔药”。
母亲还总是隔一段时间就为我们“喊魂”。传说中,小孩子容易游魂,如若不及时喊回来,就会生病,严重的还会死去。
小孩子游魂,在手指上也能看得出来。寨上六奶就擅长看这个。
六奶路过家门口的时候,母亲总要请她帮我看看。六奶吐了点口水在她手指上,然后就搓我脏兮兮的左手食指,如若食指上的一条经脉是直的,就说“好着呢,好着呢”。一旦经脉走偏了,六奶就叫母亲找来一根缝衣针,在我食指上戳几下,口中还念念有词……
更多的时候,父亲总是炒几个鸡蛋,或者煮一条鱼,且鼓励我一定要吃完一碗饭。我记得父亲当时说得最多的一句话“饭是最好的药”。
父母所有的这些办法,未必全部有效,但一种家的感觉,却特别温暖。
附近加什寨有个老医生,医术远近闻名。一般冶不好的病,到他那里都能手到病除。连他也医不好的病人,基本上也就不抱什么希望了。
有一段时间,我老是胃疼,父亲就带我去加什寨找老医生看看。矮胖而满脸和善的老医生,摸了摸我小肚子,又号了脉,就给我开了几小包药。临走前,老医生还嘱咐父亲,多用白糖给我拌饭吃。
老医生一句话,我从此就吃上了白糖。父亲隔三岔五买回来香烟的同时,总要附带买一包白糖,分别给哥姐三个每人一调羹后,其余的就全归了我。
父亲的负担,除了他戒不掉的香烟,又增加了一项“我的白糖”。。
有人说我是在甜水里长大的,这话不假。
有那么几年,我基本上是吃白糖拌饭长大的。胃病好了,但后来我的一口牙却也被虫蛀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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