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伍雀磬没有那等的气魄,正邪战火消弭,她方才放下心中大石,却其实身为万极宫主,她的确能为马含光做得更多。她可威胁少林,可抢下易筋经,却仅仅为了两股势力的相安无事,她牺牲了能与此人相伴相守的九年光阴。
没有更好选择,是尽量心安理得地说服自己别无选择。马含光真正的走火入魔始于少林达摩洞,伍雀磬终于此刻不得不面对现实。
“对不起……”她道,张手将人紧拥在怀,一遍遍道,“对不起……”
那人受了血气激发,动辄失常狂躁,却因有她在侧,强撑而忍耐。
忍……他为了她,一直在忍。
“你听话,九年很快……”她说着连自己都无法说服自己的言论,临起身时,那人于她身后大叫:“伍雀磬,放开我,我让你放开我!”
铁链相撞,四壁回响。她很快回返,搂着对方抵死亲吻。“马含光,你一定不能有事,你娶了我,无论日后你做任何事,你要想想,是为了我……”
他于那幽深洞境中望她离去,前尘尽灭,日月难辨,他终还是于此泥淖中送她远走,如那年年岁岁无法摆脱的噩梦。
闭眼,眼角渗血。
……
伍雀磬出达摩洞时,如悟禅师仍在外守候。她一入一出心境全变,受马含光感染,竟不由得生出几分怨恨。
如若少林肯大大方方出借易筋经,马含光不必受拘禁之苦,更不会彻底入魔。
“马施主可还安好?”
伍雀磬回以一笑:“放心,从今往后,他会活得很好。”
那如悟禅师略微颔首。
“可若他活得不好,”伍雀磬补道,“万极将撕毁协议,与中原武林,举宫一战!”
……
日后时移世易,伍雀磬以为,所谓愤恨,终会如烟消散。
然而年年来赴少林之约,她于达摩洞外,再也不闻马含光声息,却于那刻,恨这天下,恨她自己。
她曾想放下万极公务,便于嵩山的五乳峰下安家,但那年万极方经历一场分崩离析,她被人三催四请,终需尽些宫主之责。
说到底,她为马含光总不能摒弃所有。沈邑谓她是无病呻/吟,既然马含光摄元功内伤已有起色,少林难道会虐待于他?她即便于五乳峰下长住,九年之内,仍见他不得。既然无能为力,倒不如去做些力所能及之事,例如将万极打理得井井有条,备好一切,静待马含光回归。
渐渐于忍耐与无法忍耐之间,年华逝水,九年之期近在眼前。
……
那一日,她携万极亲信弟子守立在外,少林武僧终有那么一时半刻让出禁地入口,伍雀磬听着胸中心跳怦怦,竖起双耳,终于不久后得闻一人沉缓脚步。
那人走得不快,伍雀磬险些要飞奔迎接。可她是一宫之主,年岁不小,再行此举,便要被马护法斥她缺了架势。
脚步声愈近,渐渐一圈人影,显露于洞中昏黑之处。
那人历经九年岁月沉寂,日夜清贫,身形自不可能健壮如前。他曾消瘦,五官显露于光下的一瞬,却也好似昔日一别,恍如昨日。
眉眼更清冷了些,平静而寂寥,面目白得更甚,强光之下,青丝中的几许银发白得晃眼。
他太久不见日光,双眸不自然地微微眯视,眸光涣散,虽以手遮眼,然眼泪还是不受控制顺颊而落。
伍雀磬上前,心急要为他缠上纱布,挡下那日头高照。
他却将她手按在半空,隔着迷蒙,静静地注视于她。
她忽而伸手将他拦腰搂抱,脸颊贴于他嶙峋肩头,濡湿衣料:“马含光,太好了……”
他张手将她拘紧,张了张口,却未能吐出只字。
由达摩洞释出的马含光,魔性尽除,随之而来的,是整个人沉默得可怕。
伍雀磬为他裹好双眼,他慢慢牵住她的手,随她离去。
回返云滇的一路,她有万语千言对他倾诉不尽,他默默注视她,每次想去开口,启了唇,默然半晌,无法出声。
他以手指着自己双唇,伍雀磬握住那手,宽慰:“我知道,没关系,慢慢来。”
他回握她,努力再三,道出一个唇齿不清的“好”字。
伍雀磬又想落泪,她堂堂万极宫主,这几日人前人后也哭了十回有余,她不敢于马含光面前放纵,总觉得此人变得寂静而迟缓,她怕惊着他。
她不知对方九年之间起了何种变化,以致他连开口都变得如此困难,但有一样事显而易见,治愈走火入魔绝非坦途,哪怕有易筋经,他若不能似那些少林高僧般道心坚定、古井无波,只怕易筋经也练不成。
马含光仍旧是以万极首座护法的身份重踏云滇,但他并未能肩起护法一职,始终于武王峰上静养。
许多人未曾见过他,听过他的轶事,将他视作神秘重重。然而唯他周遭之人,才知此人只剩当年的一副躯壳。他甚连记忆都模糊不清,曾经得心应手的部下,他认不出,连名字都唤不上,所有人都觉得不应该,唯伍雀磬觉得应该。
她无心在乎那些事,她更在乎他活着,回到了她身边,或者是她自私,但再多的奢求她也奢求不起。
武王峰上夜灯长鸣,她那日晚归,入殿时见到马含光伏在桌边浅眠。
他在等她,无论多晚,都会等。但他较以往嗜睡,也不再有梦,时常昏昏欲睡。
伍雀磬取了衣袍,轻手轻脚为他披在肩头。马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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