漪乔遣退众人,用温水给祐樘擦了擦身子,又用干燥柔软的汗巾一点点帮他擦干。她仔仔细细地为他换上一身干净衣裳,看着觉得舒爽了不少,正要把人背回床上,又发觉床褥被冰袋洇得有些潮,遂叫人进来换了一床新的,这才重新将人安置回去。
做完这些,她累得满头大汗,坐在床沿上缓了会儿气。听到外间的雨还在下,她想起自己跑来找他的初衷。起身打开窗扉,雨水濯尘后的清新之气迎面而来。她看着愈来愈大的雨势,兀自欣慰地笑了笑。
关了窗,她回去拉着他,整了整神情,俯身笑道:“我告诉你啊,外面下了好大的雨呢。你不是一直惦念着京郊和中原的旱情么?当初祈雨便是为了这个……”她想起他祈雨回来后就病倒了,而后一路病势加重,最后走到了今日这步田地,不禁在心里暗自责怪自己当初没有硬拦着他。
一切都始于那场祈雨。
如果她当初拼命阻止住他,会不会就不会这样了?
她趴在床头掩面饮泣,由于哽咽得厉害,声音都变了调:“当初你去祈雨前我就特别不安,可我以为那是因为眼看着要到五月,我变得越来越神经质了……我找不出理由硬拦着你,也不敢使性子,怕你觉得我无理取闹……如果我拦着不让你去,现在你会不会还好好的……”
她啜泣间意识到自己的泪水洇湿了刚换上的单子,连忙抬起头胡乱揩了揩泪。可她哭得太厉害,抽噎怎么也止不住。泪水迷蒙间,她想起当年她也曾这样哭得抽噎不止,可那时有他在身边。
那时候她还是皇太子妃,因为孤独而越加想家,喝着酒就哭了起来。然后她以为不会回来的他突然出现,温柔地为她拭泪,还笑着打趣她。
之后她每一次哭,他也都是这么做的。
可是以后她可能再也看不到了。
回想起当初的情景,漪乔觉得近如昨日,又觉远如经年。清晰而恍惚,真实又飘渺。混混沌沌,似乎游走于梦境与现实。
她一动不动地坐着,感到脸上的泪痕逐渐干涸。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僵硬地转头往窗牖处看了看,听到外间雷电交加,雨声轰然。
她回头凝望着他的面容,小心地帮他理了理耳旁的乱发,柔声低语道:“长哥儿说要把你交代的那十五件事写入即位诏书里,你没来得及做完的事都会得到圆满的颁行。中原旱灾会解决,京畿的旱情经过这场雨大概也能缓解不少……你听,外头雨下得多大……”
她趴在他胸前,握着他的手,垂眸轻声道:“你会听到的吧?嗯……你若是没听到,等到头七时我再说给你听好不好……他们说头七时魂魄会返家,你会回来么?你能不能先回来看看我,我好想你……”
她又兀自叨念了许多话,也不知是否因为大雨冲走了蒸腾的暑气,她身上的汗不知道何时消了下去,浑身都清爽了不少。她这两日接连失眠,如今说着话居然慢慢有了倦意,最后眼皮越来越沉,竟就那么趴在他胸口睡了过去。
按照礼部进呈的大行皇帝丧礼仪注,自初九日开始,在京文武官员要连续三日着素服于清晨到思善门外哭临,第四日再换斩衰诣思善门外朝夕哭临三日。文武官员三品以上命妇要身穿麻布大袖圆领长衫、以麻布盖头,晨诣思善门外哭临三日。
皇宫西南的武英殿之后,便是俗称白虎殿的仁智殿,平日是宫廷画师们作画之处,罹国丧时,便用做停放帝后梓宫。而思善门,正是仁智殿前的大门。
然而由于心知母后那边目前根本不可能说通,朱厚照也就没再去劝说入殓之事,只能暂且将空的梓宫放到仁智殿。
立于思善门旁,他望着面前伏地跪哭的几千臣子,觉得很是恍惚。几日前的那场巨变像一场噩梦一样,但是梦醒了,爹爹却是真的离开了他。
仿佛昨日一家人还有说有笑地围坐在一起,今日就全变了,他和妹妹还差点变成无父无母的孤儿。
他自小便不知道人间苦厄是什么。父母恩爱,阖家敦睦,有什么事都有爹爹帮他挡着。那日之前,他经历的最大变故恐怕便是弟弟和曾祖母的离去。他以为那已经是很难过的事了,但是眼下这件事,却几乎将他整个人都击垮。
砥柱一朝抽离,所有的事都需要他去扛起。所以悲恸之外,他又有些迷惘,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能负起这副重担。
爹爹说他有能力迈过这个坎儿。
他忆及爹爹那日临终前一桩桩交托事情的情景,出神良久。
风拂动他的衣袖,他抬起手臂看了看那粗糙得连衣边都没缝的袖子。斩衰是五等丧服中最重的一等,以最粗的生麻布制成,断处外露不缉边。
这是他穿过的最粗陋的衣服了。他也不愿承认爹爹已逝的事实,他觉得这身衰服穿在身上,似乎重比千钧,压迫得他喘不过气。如果穿粗衣可以换回爹爹,他愿意往后都穿粗麻。
赞礼已毕,但许多臣子都俯伏恸号不能起。阁臣刘健已是古稀之年,此刻却是哭得肝胆摧裂,伏倒在地陨泣悲呼不已。谢迁、李东阳、刘大夏等一干重臣亦是悲从中来,跪地顿首,泣不能止。
朱厚照上前搀扶几位先生,发现刘健已经哭得几乎口不能言。他隐约
喜欢独家皇后请大家收藏:(m.shudai.cc),书呆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