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第四类人”是特为评价“贾宝玉”之类的人的。
红学专家胡适、周汝昌等人证实,曹雪芹的成长环境和精神个性与他所创造的人物贾宝玉大体相近,因此,辨识了“意淫”的内涵、意境,就可以认识曹雪芹这类极具艺术天赋者的人性心理了——最优秀的作家、艺术家都含了这种精神,这种兼赋邪恶、清秀之气的气息。
钱钟书在《管锥编》中对此做过梳理:樊通德语:“夫淫于色,非慧男子不至也。慧则通,通则流,流而不得其防,则百物变态,为沟为壑,无所不至焉。”己开《红楼梦》第二回贾雨村论宝玉:“天地间残忍乖僻之气与聪俊灵秀之气相值,生于公侯富贵之家,则为情痴、情种”;又第五回警幻仙子语宝玉:“好色即淫,知情更淫……我所爱汝者,乃天下古今第一淫人也!”旧日小说、院本佥写“才子佳人”,而罕及“英雄美人”。《红楼梦》第五四回史太君曰:“这些书就是一套子,左不过是佳人才子,最没趣见!”
《儒林外史》第二八回季苇萧在扬州入赘尤家,大厅贴朱笺对联:“清风明月常如此;才子佳人信有之”,复向鲍延玺自解曰:“我们fēng_liú人物,只要才子佳人会合,一房二房,何足为奇!”,“才子”者,“满腹文章”之“fēng_liú人物”,一身兼备“乖僻之气”与“灵秀之气”,即通德所谓“淫于色”之“慧男子”尔。明义开宗,其通德欤……钱谦益《有学集》卷二零《李缁仲诗序》亦极称通德语,以为深契佛说,且申之曰:“‘流’而后返,入道也不远矣”;盖即《华严经》“先以欲钩牵,后令成佛智”之旨,更类《红楼梦》第一回所谓“自色悟空”矣。李易安《打马图经》:“慧即通,通即无所不达”,亦隐本通德语。
我认为樊通德所说的“淫”就特指“意淫”,曹雪芹可能也是受樊氏这段话的启发,才发明“意淫”,以区别一般意义上的淫,即“体淫”的。所以“古今第一淫人”中的“淫”特指“意淫”。钱钟书在这里提纲谢挈领地勾出了“意淫”的来龙去脉,以为它为“满腹文章”之“fēng_liú”才子(或才女)——“第四类人”所独有。看来,对认识中国文学和《红楼梦》的实质内涵以及作家内心世界来说,“意淫”一词至关重要。且先看看在贾宝玉或曹雪芹那里,“意淫”到底指什么。由于贾母溺爱,《红楼梦》的第一主角贾宝玉,一直在女儿堆里泡大,贾母便打趣宝玉,说“想必原是个、头错投了胎不成”。7、8岁时,宝玉就说“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泥作的骨肉。我见了女儿,我便清爽;见了男子,便觉浊臭逼人。”“天生人为万物之灵,凡山川日月之精秀,只钟于女儿,秀美男子不过是些渣滓浊沫而已。”但是,为贾宝玉钟情的只是些女儿,不是所有女人。
他曾叹恨道:“奇怪,奇怪,怎么这些人只一嫁了汉子,染了男人的气味,就这样混账起来,比男人更可杀了!”守门的婆子不解的问道:“这样说,凡女儿个个是好的了,女人个个是坏的了?”宝玉点头道:“不错,不错!”女儿,在宝玉的心中,那应是一片诗意的天空,一个真而纯美的世界,一方干净透明的大地吧?
贾宝玉也不“意淫”所有的“女儿”,“女儿”还须是脱俗的、美丽的。一次他到袭人家,房中有三五个女孩儿,他留心不忘的只是那位穿红衣服的,只有她“实在好的很,怎么也得他在咱们家就好了”。
还有,这个呆子只是“闻得傅试有个妹子,名唤傅秋芳,也是个琼闺秀玉,常闻人传说才貌俱全,虽自未亲睹,然暇思遥爱之心十分诚敬”。忽然听说傅家来了两个嬷嬷,忙命让进来,原因不过是“恐薄了傅秋芳”。
对于同样极其美丽,但不能免俗的薛宝钗,宝玉又有不满:“好好的一个清净洁白的女儿,也要学沽名钓誉,人了国贼禄鬼之流……真真有负天地钟灵毓秀之德!”
他不以宝钗为精神上的爱人,由此可见其当然。
即便如此,宝钗还是可以让他“意淫”一番的。“女儿”只要是美的,她就有许多本色、自然的时候,归于真纯之境。宝钗有可亲可爱的地方,只不过她不及黛玉那样与宝玉同质同类而已。太于同质同类,不食人间烟火了,是不能存于这个世上的。宝黛二人的结局就只能是个悲剧,而且是彻头彻尾的悲剧。宝玉自己则是位“神彩飘逸,秀色夺人”的人,“意淫”的对象亦当属此类。
在追悼黛玉的“影子”晴雯时,宝玉写过一篇《芙蓉女儿诔》,概括了这类可供“意淫”的对象,在他们身上具备的一些特征以及其存身不易的缘故:
忆女儿曩生之昔,其为质则金玉不足喻其贵,其为性则冰雪不足喻其洁,其为神则星日不足喻其精,其为貌则花月不足喻其色……孰料鸠鸩恶其高,鹰鸷翻遭罩曩:赘藐妒其臭,苣兰竟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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