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意淫”的人都是艺术型的,是天生的“情痴”“情种”。这种天赋许多人开始都会有,后天的环境却磨去了其中的大多数,世上真正的情痴情种就少了,能成艺术家的更见其微。
贾宝玉生长在一个与外界“浊世”相对隔绝的天地中,早晚厮磨的都是些“美人”尤物,才保养了一颗痴气盎然的童心,向往纯情、纯美的境界,本能地厌恶着粗糙、生硬、丑陋、恶劣……的一切。
从此意义说,作家、艺术家都是好“色”之徒。需要澄清的是,这里“色”的内涵与境界不同寻常,本质上说它就是“美”——富于人间气息的美。有韵致的美女、素养俊洒的男人,自本质观之,是与美丽的文辞、意境、形象、自然风光等,同一而一以贯之的。所以,曹雪芹之类的作家、艺术家,一生都和“美”结伴,发现、捕捉、品味、化育、创造“美”。
一颗多情的心,’正是这样一块天底下最肥沃、最满含电磁的土壤,在这里,只要有一片美丽的精灵掠过,就能激发他喷薄绚烂的灵感火花。
天赋中缺“美”少“情”的人则无“意淫”,只存在贬义上的“淫意”,无法使意中的佳人、佳物拔上形上的、诗意的高度,佳人、佳物被粗俗化,甚至玩物化,或者不存了丝毫的体贴、尊敬、平等之心。没有这种心思,何能做得出《红楼梦》这样诗化的、形上的、纯情的不朽作品呢?
“fēng_liú才子”的“千古绝唱”
我们不妨列举事例,从《红楼梦》里写到的一个场面,来具体认识一下作家创作与“意淫”间的关系,这该是曹雪芹对自身创作经验、体会的一点间接性小结。
说话间,宝玉、环、兰皆到。贾政命他们看了题目。
他两个虽能诗,较腹中之虚实也去宝玉不远,但第一件他两个终是别路,若论举业一道,似高过宝玉,论杂学,则远不能及宝玉;第二件他二人才思滞钝,不及宝玉空灵娟逸,每作诗亦如八股之法,未免拘板庸涩。那宝玉虽不算是个读书人,然亏他天性聪敏,且素喜好些杂书,他自为古人中也有杜撰的,也有失误之处,拘较不得许多;若只管怕前怕后起来,纵堆砌成一篇,也觉得茫无趣味。因心里怀着这个念头,每见一题,不拘难易,他便毫无费力之处,就如世上流嘴滑舌之人,无风作有,信着伶口俐舌,长篇大论,胡扳乱扯,敷演出一篇话来。
虽无稽考,却都说得四座春风。虽有正言厉语之人,亦不得压倒这一种fēng_liú。“性情人物”贾宝玉,做诗不同于贾环和贾兰,同样的题,只有他做得“fēng_liú悲感”、“流利飘逸”。
这该有点曹雪芹本人自况的意味吧?“文如其人”,在这里得到呈现。作家的“fēng_liú”实在是基于他的自我本性,否则不能“设身处地”地为对方设想,“体贴”不到就不能赢取芳心。此间的环节是套套相扣的。如写女子练武一段,有:叱咤时闻口舌香,霜矛雪剑娇难举。
众人听了,便拍手笑道:“益发画出来了。当日敢是宝公也在座,见其娇而闻其香否?不然,何体贴至此。”宝玉笑道:“闺阁习武,任其勇悍,怎似男人。不待问而可知娇怯之形的了。”
也就是说,作家们正是以现时现地的这种“想临其境”的心理和敏锐、细微的感觉、知觉官能,去小心揣摩、体会,“生活”在那时那地,既有创新,又合情合理地写出那时那地的情节故事、人物心性等等来的。
展开来讲,当作家生离死别的时候、当作家怀想爱人的时候、当作家苦尝失恋滋味的时候、当作家神游故地的时候、当作家品味某种高峰期情感激越冲撞的时候、当作家将别处的美人美景美食艺术地挪移想象中、笔下、纸上的时候……他就是在“意淫”,《西厢记》所谓“你撇下半天风韵,我拾得万种思量”。
这类作品早在中国文学的两大源头《诗经》、《楚辞》里就有了。
如“国风”里的《蒹葭》: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诗中没有写“伊人”如何美、如何媚,但它托寄了一份美好的情意,留下巨大的空白,后人都可以把自己的意中人填进来“意淫”一番。
这种“意淫”技法,在西洋浪漫主义那里,指的就是“企慕之情境”。
含义申述如下:古罗马诗人桓吉尔名句云:“望对岸而伸手向往”。
后世会心者以为善道可望难即、欲求不遂之致……德国古民歌咏好事多板障,每托兴于深水中阻。但丁《神曲》亦寓微旨于美人隔河而笑,相去三步,如隔沧海。近代诗家至云:“欢乐长在河之彼岸”……抑世出世间法,莫不可以“在水一方”寓慕悦之情,示向往之境……释氏言正觉,常喻之于“彼岸”,……亦犹古希腊神秘家言以“此处”于“彼处”喻形与神、凡与圣、比物此志尔。《离骚》里的写法,和《诗经》有所不同,它已经牵带上一些具体的美人美物之特征、外相了。抛开文章的象征不谈,我们只看作者屈原的深层心理。
他自诩是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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