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九日。晨。
戈列丁轻轻而优雅地弹奏着他的曼陀铃,如泣如诉的乐声像阳光撒满的躯体,又像夜色笼罩的孤独的心,让人置身于一个哀感惊动、缥缈虚幻的氛围。
白朗宁凝视着戈列丁那卷曲杂乱的头发,宽而凸出的前额,深邃的眼睛,高耸的鼻梁,削瘦的两颊,这是一个艺术家的头像。戈列丁也具有艺术家的气质,优美的音乐便是明证。他也许本可成为一位名扬世界的音乐家,坐在典雅庄重的音乐大厅里演奏他喜爱的音乐,可是命运的捉弄却使他不得不走上了一条阴谋与暴力的道路,他那一双优柔纤细的手却拿起了冰冷的手枪。
他也许只有在很少的很罕有的一些暂时的空暇,才能够又重拾起他这遗忘冷落了的乐器,弹一曲始终流淌在他心中的乐曲,就像一个为生活奔波的母亲,总不会忘记偷空在儿子的脸蛋上亲上两口。
他完全沉浸在他的音乐中,薄薄的晨雾笼罩他的身影,他整个人就像他的音乐一样迷人地令人感动。
白朗宁不知道自己感悟了什么,是吉普赛人辛酸的历史还是闪烁的智慧?或者戈列丁仅仅不过是在怀念一位旧日的朋友和恋人,或者就是他那个流浪在世界各地的民族。
白朗宁不知道这一些,他只知道他被感动了,他心中最柔软的一部分已经被这个吉普赛人神秘的音乐触动了,他也想到了很多甜蜜的过去,难忘的韶光——
“多么好的音乐啊!多么好的天气!”
伊赛克忽然高声嚷道,从起居室来到阳台上,一屁股坐在白朗宁和戈列丁中间的椅子上,旁若无人地伸着腰,做深呼吸。
戈列丁被打扰了,他停止了他的演奏,转过头盯着伊赛克,露出不满意的样子。
伊赛克并不理会他的不满,转过头对白朗宁笑着说:“昨晚睡得好?”
“睡得很好。”白朗宁笑着回答,有趣地看着两个吉普赛人。
“你知不知道他不高兴了?”他对戈列丁歪了歪嘴问白朗宁。
白朗宁笑着回答:“你不该打扰他,不该打扰他的音乐。”
“我打扰他?应该是他打扰了我,我还在进行神圣的睡眠呢!”伊赛克眉毛一扬:“他这支曲子我至少已听过一千遍了,耳朵都起了厚厚的几层茧。”
他忽然又转过头很正经地对戈列丁说:“你忘了我们吉普赛音乐最重要的特色是随心所欲,自由而尽情地发挥,而不是这种一成不变的音乐——虽然我们对于离去的爱人的思念是相同的,永恒不变的。”
他又转过头对白朗宁说:“我们民族的音乐就有点像你们民族的写意山水画,注重一点悟性,追求的不仅仅是技巧,不仅仅是工匠式的精心摹仿,而是感觉,是一种理解音乐、发现音乐、创造音乐的敏感匠心。当然你们民族的古典音乐也如此。”
白朗宁好奇地看着对方没有说话。
“我们的民族虽然大部分历史是在欧洲,但我们民族的音乐就像我们民族的本身一样,保持着自己的独特和个性。比如不像德国音乐的古板和理性,讲究什么对位和和声,我们更多的是一种不拘于旋律的即兴演奏、自由抒发,抒发心中自己的感受和对音乐的独特理解。白朗宁,你知不知道?”
“白朗宁,我给你说个寓言故事。”戈列丁忽然抢过话头:“你愿意听吗?”
“当然愿意。”白朗宁马上点头:“请说吧。”
“从前有个很讨厌的人在冬天烧汤,他的手很冷,他赶紧放在口中吹,别人问他为什么这样做,他说把它吹热。一会儿汤烧好了,他又用嘴去吹,别人又问他为什么这样做,他说把它吹冷。问那个人大怒,就对他说:你这个人的嘴一会儿吹冷,一会儿吹热,我不同你交往了。”
戈列丁说完这个寓言故事,白朗宁还没反应过来,伊赛克已放声大笑起来:“对!对!对!就是应该同这种人绝交,这种人太讨厌了!”
他脸上忽然露出一种诡秘的表情:“我看我们三个人中也有这样一个人,而且这个人好象就是,”他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我。”
他说完就哈哈大笑起来。
戈列丁并不理会他的自我解嘲:“当然是你。你开始说这音乐好,一会儿又说早已听烦了,不正是那种一会儿吹热一会儿吹冷的讨厌家伙是谁!”
伊赛克愣了愣,仿佛也被对方这种认真钻牛角尖的态度弄得哭笑不得。
他眼睛眨了眨,很聪明地换了话题,不再与对方纠缠下去:“你刚回来,有什么消息?”
这是戈列丁的住所,是一家新修公寓三楼的一个套间,也是吉普赛人在东京的一个重要联络点。
戈列丁是东京的负责人,他手下有十来个人,大部分混杂在各大帮会中,有的还当上了小头目,也有的做了警察和大公司的职员,所有的职业当然都和他们的夺宝计划有关。他们都有日本护照,是合法移民。
白朗宁和伊赛克昨晚到东京后就在这儿住了起来,等待消息。
“噢,今晚神社剧场有一支美国来的摇滚乐队,演奏庞克摇滚乐,或者是叫破格摇滚乐。是一种新出现的摇滚乐,不同于以往的硬性摇滚和软性摇滚,乡土摇滚和民歌摇滚,它的特点是嘈杂、粗哑和疯狂的声响,演出时穿着破蓝圆领衫,用安全别针把裤子扣在一起,很有味道很新潮。”戈列丁一本正经地侃侃而谈。
“不是这些。”伊赛克叹气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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