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五日,齐远水军已到。晚上,我和他躺在黄河边,天上有疏疏朗朗的星辰。我探头往对面看去,对面河边灯火通明,想来杨素与众军也在观赏星辰。我喝了些酒,醉意涌上道:“齐远,你说说看,我们为什么和隋军撕杀?连杨素与我也不过一面之缘而已。”
齐远缓缓道:“听说鲁将军死了。”
我笑道:“是啊,是啊。江总倒活着,有幸为鲁将军写墓志铭。我这里还有张墓志铭的拓文,你看看。”
齐远接过,就着星光,低声道:“灾流淮海,险失金汤,时屯运极,代革天亡。爪牙背义,介胄无良,独摽忠勇,率御有方。诚贯皎日,气励严霜,怀恩感报,抚事何忘。”他放声大哭:“这不公平!为什么鲁将军那么好的人要负愧而死,那些率先投降之辈却飞黄腾达?”
我冷笑道:“你不知道,我从隋军俘虏中还听说一件事情,周大将军归降后,被韩擒虎羞辱,他拉来羊翔,对周大将军说,你若早点归降,官职就会比羊翔高。他娘的,羊翔是什么东西?韩擒虎又是什么东西?”
齐远从地上起来,大声道:“末将现在就去隋军踹营!他娘的,真以为老爷们只能挨打吗?”
我豪情上涌:“好!我们驾船同去!
我和齐远带二十个水军,坐上一条乌鱼船。所谓乌鱼船,就是船体涂得漆黑,棚子也漆黑,专门用于夜晚伏击的军船。今夜微风,黄河河面平静,我们顺水而下,渐渐靠近杨素的中军营。此刻我们被河风一吹,有些清醒。齐远道:“用火箭吗?”
我点头道:“拉弓射帅旗,灭灭他们的威风。我们比赛!”
他和我举起弓箭,齐喝一声:“开!”
两枚火箭直扑中军旗,瞬间旗帜就哗啦燃烧起来。我们大笑,当即命小船调头。隋军营中传出呼叫声,又听见有人吩咐放箭。我命令卧倒。我们刚卧倒,利箭如雨点般打到我们的船篷上。撸手身上都遮着铠甲,拼命划船。或许是黑夜的缘故,隋军没有追出,我们回到北岸,才觉身上出了通大汗,爽快无比。
齐远忽地羞愧道:“我喝多了,差点酿成大错。”
我拍拍他的肩膀:“不,我们本该给隋军点颜色!只是,有件事情我要告诉你。”我将庄栋招降之事说了一遍,又道:“你觉得如果隋主答应我的条件,我们要不要归降呢。”
齐远呆了一会儿:“大帅为何突然提到归降,我们占邦立国,岂不快活?”
我慢慢道:“齐远,我拿你当兄弟,有些实话我不得不说。如果大陈未灭,我们还有机会自立。大陈既灭,天下已无能与隋军对抗之人。幽燕生气未复,难以征兵,要我借突厥或契丹骑兵,我却不愿意。如今我所以能和强隋谈判归降条件,只因为三个原因,第一我屡挫隋军锐气,令他们不敢轻视,以战谈和,方有主动;第二,南方战火未平,隋军还想彻底弹压南方;第三,却是隋军担心我放蛮族入关,长城一破,中原战火只怕不是三四年,百年都未可知。如果我不把握这个机会,待到他们彻底平定南方,我们面对的就不是杨素十万大军,而是大隋举国之军了。”
齐远低声道:“大帅不愿意和蛮族合作,末将明白。既然南方有消息,有将领举事,大帅为何不和他们联合起来,南北呼应,对抗强隋?”
我冷笑起来:“汪文进、高智慧、沈玄侩之流,都各怀鬼胎,纵然举兵叛隋,必定各称天子。大家相互撕杀还来不及,如何联手?我告诉你,他们一旦举事,不出两个月,定被杨素各个击破。
齐远抱头道:“末将头痛得很。”他哭道:“末将也不知道该不该降,到底要打多少仗才能平息干戈,末将甚至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回到家乡祭扫先人。末将,末将什么都不知道!”
我默默看着他痛苦的神情,鞘中弯刀争鸣不已。如果人生是简单的对与错两个字,该多么好?如果道路是简单的正与邪,该多么好?可是书本中,传说中,都没有相似的人生可以让我借鉴或者重复。
我只能按照自己的感觉去选择未来。即使未来是如此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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