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门连连被祸,吕良梓尚在待殡,这府内已然财力枯窘,日支不敷,便翻转这房来,却哪里去凑那巨数?陈光祖见镇台大人贪狮大张口,心悸道:“府内窘处,不说大人亦知,这五千两岂是小数,何处筹划得来?说不得,只好小人代老爷上省去罢。”
镇台大人本厌陈光祖多嘴,见说冷笑道:“管家系吕兄心腹,吕门自然如管家的一般。然此事我知,钟大人未必就知。只怕到了省上你一个奴才代不得主子。”
陈光祖被镇台大人抢白一番,面上红一阵白一阵,煞是难堪。镇台大人亦放下脸面,冷冷向吕老爷拱一拱手,扬长而去。撇得吕老爷与陈光祖面面相觑,哑口无言。
吕老爷痴了半响,无可奈何道:“你亦不必难做,事已至此,只得整备银子送去。”
陈光祖自忖:“倘五千两银子平了此事,亦不足惜。然镇台大人却才撕破面皮,分明是个翻脸索掯的意思。”陈光祖忧虑镇台大人贪得无厌,便破费此回,亦难保其日后不别寻事?忧心忡忡道:“五千银子亦打凑得出,唯虑镇台大人得寸进尺,倘就此得了甜头,久后反复诈取,吕门便永无宁日。”
吕老爷道:“钟大人已然与我做亲,他欲寻衅钟大人便不掣肘?”
陈光祖跌脚道:“老爷尚蒙在鼓里!显然他等不得来春迎娶,已无亲事一说了。”
吕老爷大惊,便忆及黄门旧事,惶恐道:“如此难保他不仿旧年之作,于我吕门重演黄氏旧事。可速将银子送去。”
镇台大人窥视吕门,以色为主,倘演旧事需灭活口,于他无益。陈光祖虽谙此情,却不好阐释,便慰道:“老爷不必多虑,小人来日即携银过去,善言曲词消其恶念。”
吕老爷见说略觉宽心,又嘱道:“如今我思路纷乱,难理家务,你可自主行事,然切不可大意。”
陈光祖道:“小人自当尽忠,老爷不必多嘱。还有一事须老爷裁度。”
吕老爷点点头道:“我已允你做主,又何必问我。”
陈光祖道:“此事关系重大,不敢擅决:镇台大人屡屡发难,便了结此案,久后亦难保不别生事端。值此乱世,官蛮匪横!吕府守此若大家私,黑白两道莫不窥视。以小人之见,不若将死产变做浮财,乡下或南方暂避一时,待太平时节再置祖业。”
吕老爷见说连连摇手道:“变卖祖产大逆不道,此念决不可生。镇台大人虽恶,害人亦需借口。童大龙案系我多嘴招致,待此案一结,我深居简出并不交际,他无处寻隙,自然断绝祸虞。”
陈光祖欲待再劝,吕老爷已疲极,径回房休息。陈光祖无奈,只得回至下处,反复思谋此事,愈思愈慌,就觉心惊肉跳,诸兆不祥。
翌日,陈光祖清查库银,只余六千一百两,内中五千两须交镇台大人,余数尚不足吕良梓丧葬用度。陈光祖忖度半日,选数个精悍家人去各处收帐。无奈荒旱年景,各家颗粒不收,众家人催债三日未收回一分银子。陈光祖无奈,只得来禀告吕老爷道:“天荒地旱,放贷之银一时难以措齐,姑爷后事费用尚无着落。现有陕南平三千借契系老爷许与姑爷支用,原不指望生利,不若典换现银应急,待有进帐再赎。”
吕老爷道:“已允你栽度便做主去典,不须问我。”
陈光祖便将契据寻出,来寻开档铺的刘仁山。
那刘仁山正在铺中盘帐,见陈光祖入来,急迎至内厅奉茶,寒暄一番道:“管家降临必有见谕。”
陈光祖将典契兑现之意说了。刘仁山爽声笑道:“果是家有万贯还有一时不便!吕府城之首富,竟需抵契兑银!传扬出去岂不令人笑落牙齿?”
陈光祖也笑道:“逢此荒年,亦非稀奇。吕府今日虚有规模,其实难比旧日!”
二人又笑一场,言定兑现银二千六百两正,兑期两年,利息八厘,当下如数交割。陈光祖辞别回府,又支银二千四百两正,凑作五千来镇台府交割。
镇台大人接报迎至二门,面色与前日大不相同,就将陈光祖亲亲热热搂入大厅落坐,笑容满面道:“有劳管家费心,下官亦有喜报:前日从贵府出来径奔省上,钟大人言此案已结,吕兄已然无事。此皆仗钟大人上下使银一力维持。下官亦将吕兄欲补银项之意说起,钟大人百般推辞,令下官致意吕兄,只求早与公子完姻。下官回道:‘亲事已定,只在早晚,然银子亦不好让大人独出。此五千两务必收下。’钟大人见吕兄意诚,勉强应了,又再三嘱托婚事。以下官之意,管家当力劝吕兄破除俗规早完此姻,以免这乱世内有甚不测。”
陈光祖见镇台大人得陇望蜀、步步紧逼,骇然半响无言以对,只得请具收帖回府,于吕老爷面前并不提起,待夜深却知会了桂芳,偷入闺房来议道:“镇台大人步步紧逼,此姻恐难推拖。原欲劝老爷悄卖田产避祸乡下,奈老爷不肯!小姐只得早备顶替之人。”
桂芳道:“丫鬟虽卑,却也是人,我如何好开这口?”
正说间,忽见窗扇陡开,翩然翻入一个魅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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