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慕筠虽意外李启生的到来,但这位李公子倒也并非毫无用处。
譬如报纸上“皇上精神尚可推测不日即可痊愈”的官家说法,便被一语否决。
李公子旁门左道消息不比在家养伤的二少爷灵通。
“瀛台那位,恐怕不好了,也就是,这两天里的事了罢。”
周慕筠惊诧。
皇帝大限将至,朝野上下难得齐心,陪着太后安然共赴一场风雨欲来之前的平静。
大家都以为那场蓄谋已久的风浪终究要来了。
那样铺天盖地,人神共灭。值得这几日压抑的等待,试问自古改朝换代哪个不是舔着刀尖无声无息的平地惊雷一口吞噬。
万古一律。
然而他们忘记了,垂死之人的挣扎比任何高超的剑客都明白一招致命。何况是手握一壁江山的皇帝之母。
皇上驾崩,西太后弥留之际连下三道懿旨命贤亲王之子显淳继位,这个几月前才被召进宫养在太后身侧的七岁小儿渔翁得利。踏上叔父的旧路。
众臣扼腕,谁想到太后临了摆了这一道。
贤亲王何人?
不提起实在不知道还有这号人物,先帝嫡长兄,韬光养晦,手段刚硬,极有远见,一跃成为摄政王。不过几道旨意轻易收拢大量人心。
贵族平民,只当等来一位新的明君。
瞬时俯首期盼光明。
江山还在爱新觉罗手中,不曾落下半分。
散在四面八方仿佛闻到血气的军队短暂蠕动苏醒后,不约而同再次蛰伏。
周沛遗深知形势远比算计来得叵测,南部新党集结声势浩荡却再不是从前的乌合之众,凛凛竟有燎原之势。鼓吹共和的声音一日响似一日,民众大受蛊惑不再听话。
况且新君继位只怕早成为朝廷的眼中钉。根本找不到理由揭竿而起。
忍到此刻,一咬牙只得重头再忍。
昔日风光正盛的北洋重臣国葬之后递了折子要回故里养病。
摄政王迫于北郊蠢蠢欲动的北洋军按兵不动,于是小皇帝背熟了台词安抚几句后,搬起玉玺盖上红色大戳。
端午日,前北洋大臣周沛遗携一妻六妾重归洛阳。只余少数成年子女在京。
摄政王的案头从此只有周大人甘做闲云野鹤的消息。
一切仿佛尘埃落定。
新君年幼,监国重臣血统纯正又是当年以一己之力坚持大义在洋人面前保全大清国君颜面的贤亲王瑞沣。
这段往事,是瑞沣十八岁时的英勇。
如今被报纸翻出来大肆夸耀,重新咀嚼其味,周慕筠只哀叹,生不逢时。
二少奶奶喂完药,替他盖上被子,“洪流将至,各人自有各人命,你好端端的,叹个什么气。”
腹上疤痕正在结痂的时候,瘙痒难耐。二少爷隔着衣服挠了几回后被媳妇儿强令制止,只得皱着眉以眼神求救。
“时局多变,你我皆是沧海一粟,又身处风口浪尖之家。难保明日不被放逐。”
子虚将粗布帕子裹在手上轻轻替他除痒,听到这话却笑了,“怎么,你舍不得这富贵?”
周慕筠抓住腹上的手,“我舍不得你。”
子虚挣开,端起药碗往出走,“想不穿的事情,就留到不得不做决定的时候再想。你该庆幸,世间多少事情有个期限。”
迫不得已这种境况,换个面想想,实在是上天的恩赐。短时间做的决定,比起不断推翻的斟酌有种奇妙的坚定与合适。
周慕筠拱手称是,“还是夫人明白。”
子虚不语,得失不能控制,能认清这道理是她的幸运。
洛阳的归程带走了大半家仆,米仓巷周家冷清得没有防备。
拐出清平斋老远,子虚才找到一个厨房里的烧火丫头,吩咐了预备热水后转身吓了一跳。
“大伯——”
树丛里的男子现身。
“这么巧,弟妹。”语气自然。
子虚也尽力自然,只当偶遇,“是啊,大哥。好巧。”
周慕赢站在路中央,子虚似乎看见他浑浊的眼里泛起笑意,心里有些发冷。当下只尽力保持微笑,不敢多言。
这厢周大公子却好似想要延续这场偶遇,趑趄几步上前,突然道:“二弟伤势可好些了,这些日子忙,也没顾得上去看看。就劳弟妹多费心了。”
“这是应当的,多谢大哥关心。”脚在裙底微微退了半步,竭力忍住,保持原状。
对方轻蔑地看向她,阴阳怪气道:“弟妹真是辛苦了。二弟如今赋闲,有什么缺的就来找我。”
关心似真亦假,仿若戏谑。
子虚尽到本分,低头致谢:“大哥费心了。”
那人微不可见的一笑,随即转身离开。
沈氏跟着周大人回洛阳后,米仓巷全然掌控在周慕赢夫妇手中。
严氏表面亲厚,暗地里小动作不断,缩短毓真兄妹及清平斋的开支驾轻就熟。
好在周慕筠之前颇有些家底,如此倒也安逸依旧。
只是女子天生对持家上心,子虚品了品周慕赢的话后猜测,这对兄嫂只怕是借机逼清平斋低头。不禁也为未来生了担忧。
周慕筠失了生财之道,聚宝盆尽数倾倒,周大人又是如履薄冰的境地,往后的路只怕会更难走。
对此周慕筠却是并不担心的样子,只笑着安慰她道:“放心罢,还有瑞麒呢。他在红豆馆享乐一日,就少不了咱们的。二爷富贵时可没少往里头砸钱。”
子虚被他逗笑,“呵,往后实在过不下去了。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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