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三日,辽东连日阴雨不断,雨虽不大,却连绵不绝,仿佛给天幕撕裂了一道补不上的缝隙。
鼠患在接连的阴雨中,隐隐有控制住的趋势,鼠胆配合上牛血清,再加上顾良先前写下的一副药方,虽不能根治,却让不少人得以苟延残喘下来,至少能活得更久一些。
曲虞方面却始终不曾有消息传到辽东,不知是官路被冲毁,还是整个幽州尽数遭难自顾不暇,亦或是索性弃了辽东。
尽管事先做了准备屯粮,无奈一遭鼠患,竟令多半的屯粮没法用,城中的粮很快见了底。
辽东的不少官吏,仍是从前曲虞的旧人,竟在暗中克扣米粮,在米里掺杂泥沙充数,有不少老人孩子喝了那粥生了病,还有人因此而死去。
符匡发了怒,当场斩杀了几名克扣米粮的官吏,竟似是要出手整顿辽东各郡的官场。
顾良方才稍稍好转,闻讯连道符匡胡来,就着浓茶提起些精神写了信让人递出去,结果倒给茶解了药性,病势又反复了起来。
顾良虽是斥他胡闹,递上去的却分明是一份名单。
也不知道病糊涂了是怎。
符匡见着了那份名单便笑了,道是阿良无碍,能写出这么一份名单,显见是能好了。
而饶是怎样整治,甚至是将府中自家留的口粮一并拿出来,余粮都已经撑不了太久。
郭嫣心中原本隐隐有数,必定有人会在辽东山穷水尽之时,拿出粮食与解药,但眼见此时的局面,却又隐隐担忧,官道冲毁,只怕是对方也未曾想到的局面,待修好能重新使用,怕也要十数日的光景。
远远来不及。
符匡也曾动过让人从会宁取存粮的念头,但一样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百姓已经开始以草根树皮为食,若再不想法子解决此事,恐灾民哗变,那辽东便算是真的完了。
如今解决此事唯一的法子,便是从商户中征粮,或给予金钱补偿,或来日有了粮偿还。
但商户却都道是无粮,粮食不是被水淹,便说是被毒鼠沾染过了。
这话听着没有什么反驳之余地,却也未必都是真的。
如今辽东这般的局势,商户纵是手中有粮,也必定不愿意拿出来换些什么也不值的银钱。
符匡没法带人光明正大地抄家,纵是心知肚明,却仍是无法。
灾后的辽东萧条一片,房屋损毁不少,可如今粮都供应不及,一时也无法重建。
符匡连日在辽东各县奔波筹粮筹药,难得回了奉县仍旧不得安歇,又去瞧河堤的修复如何。
方一出府,便见一个妇人牵着一个孩子迎面蹒跚走来,二人皆是衣衫褴褛,面黄肌瘦,那妇人尤其瘦的可怜,颧骨高高凸起,眼窝深陷,看起来很是骇人。
郭嫣原本跟着去瞧河堤,此刻瞧见这母子两个,尤其那娃娃还与丁泠泠年岁相若,也心生不忍道:“给她们些银钱吧?”
见符匡点了头,便摸着钱袋,掏了颗银子跑到那母子两个跟前,想要递给她们。
却见那妇人木然地瞧了她一眼,却摇了摇头。
郭嫣一愣,随即意识到,无怪她摇头,如今的辽东怕是有钱也买不着什么吃食,单靠每日供应的两碗粥,难怪人都已饿成这般。
可他们就快要连粥都供应不得。
郭嫣看得难受,狠一狠心,将里身上揣着的半个干馒头摸了出来,递了给她们。
那妇人当即如同抢一般地拿在了手里,瘦巴巴的手抓在她的手上把郭嫣吓了一跳,然后捂进了怀里,像是怕郭嫣后悔一般,牵着孩子赶忙走了。
郭嫣摸了摸鼻子,心道这一餐饭算是没有了,好在帮了个人,倒也不算白搭。
却不曾想,到了饭时,符匡竟分了多半的干粮给她,笑言道本就小得像只鸡崽似的,再瘦要瘦没了。
郭嫣这才瞧见符匡的口粮竟与寻常兵士的一般,只不过这么稀少的三两干粮,只怕男人们只够垫个底。
无怪面目都隐隐有些浮肿。
郭嫣有时觉得,符匡这人当真让人看不懂。
那日看见那几具尸首,再不信符匡是个寻常忠厚仁义的善人。
可如今却又对她存有怜悯之心,将口粮都分与她。
符匡不是个无情冷漠之人,当日发觉粥棚施的粥里掺杂大量沙石,斩杀官吏时的怒意是真的。
想必对于辽东百姓的死活也绝非不在意。
但那些人的死亡,若是无他授意......
若是当日的兵临城下的不是许勤之,而是符匡,想必会毫不犹豫地斩杀了那个无辜的稚子,来换取一城人的性命?
他自然而然地这样选择,或者连愧疚都不会有。
河堤的情形尚好,最要紧的仍是粮食。
回城路上,街道一边的受损屋舍已经敞开了门,有人出出进进地搬运屋舍中的家具,修补屋顶。
郭嫣瞧了两眼,心念一动,向身边一位兵士问道:“这处是间铺子?”
那兵士道:“是,是杨家老爷的妻舅开的铺子。”
郭嫣皱了皱眉,道:“旁人吃不饱肚子,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他们家的仆役倒是还有力气做这般重的活?”
郭嫣心里头有了些数,却也不急,仍旧往符府那边去了。
如今,要想让城里的那些大商户老油条出血,共有两个法子。
下策大约就是像符匡这两日折腾,召集富商,募集粮食,只是结果多半是募不来多少。
上策,却是该利用饥民此时的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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