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今天的鱼。”
夏克面无表情地把那几尾草鱼递给了他面前的女人。那是她的继母，桑妮夫人，十八年前，善良多情的犹太姑娘桑妮嫁给了勤劳却不幸丧偶的伊万夏克先生。伊万夏克从不叫她妈妈，当然，也不叫她的本名，他觉得没那个必要去称呼她，更没那个心情。
“哦真不错！我的上帝，鲍姆你真能干，这省了不少钱呢。”桑妮夫人竭尽力气，她希望能让他多少对她有些好感，不过，伊万夏克的表情看起来没什么变化。她知趣地退回了厨房，斯勒尼喧闹地跟了进去。
夏克一时闲了，手插着口袋向着院子走去，他想着在吃过晚餐后，把鲤鱼送给索菲娅，一想到她会是如何欢欣的表情，他忍不住笑了，笑得连自己也不知道，居然笑了。
多么令人期待啊。
走到餐厅和院子的厅门，他从窗户看到了老伊万夏克的烟斗。他的父亲坐在院子里看报纸。
“啊，小子，你回来了。”老伊万夏克抬起头，发现了灰头土脸的男孩，哼了一声，“所以你抓到鱼了么？”
“哦，有的，拿给，拿给她了。”夏克向着厨房耸了耸肩，“不多，也就几条，你知道我……”
“哈！，听这条！”老伊万夏克大声打断了他，看起来并不怎么对他的鱼感兴趣，“德国佬又有动作了，他们集结了军队，希特勒想要占领波兰！”
“希特勒是谁？”夏克随手折下了苹果树的矮枝。“是个狂妄的德国海盗！哈，德国佬们占领了捷克斯洛伐克就想得到整个波罗的海！他们以为波兰人都是野兔吗？”老伊万夏克激动地抬起了下巴。
“打仗的话，是不是要搬家了？”男孩突然有些紧张，他不想离开这，离开这个离索菲娅至少是现在最近的地方。“哈，你还真担心这个？放心吧小子，打不到这里来的，到处都是波兰的军队，军舰，军舰你见过吗？哈哈，听着小子，你要是十八岁，你就要上战场了，不过就算你十八岁我也不会让你去的，不然你的弟弟现在该饿死了，哈。”老伊万夏克拿下他的烟斗在手上转了几圈，躲在树后的夏克面无表情地翘了一下嘴角。
“老家伙。”男孩带着枝条返身回去了。
晚餐祷告后，夏克看到了那盘鱼，尾巴被烧焦了。
“还不错，不过总不能抓一辈子的鱼啊小子。”老伊万夏克嚼着一小块鱼肉，“跟我进城做生意吧，比抓鱼钱来得快，城里富人太多了，他们不在乎这点钱。”他用手里的烟斗指了指桌上的鱼，兀自笑了起来。“那我和斯勒尼怎么办，你们都到城里了，我们等着饿死吗？”桑妮夫人把手里的餐刀放到了桌上。“放心吧，我准备把这个房子卖了，还有你，小子，那船，这样就可以在华沙买套小公寓了，哈。”
“凭什么？那是我的船，我不想当什么商人，我可以继续捕鱼的。”夏克也放下了餐刀。“那是我的船，我的船！我借给你的船小子！要不是我走不稳路，还用得着你整天抓这些少得可怜的鱼？”老伊万夏克用力地把烟斗拍在了桌上，吓得斯勒尼也放下了手中的餐具，一块嚼到一半的鱼肉从他嘴里掉了下来。
男孩坐下了，他没有什么话说。
“当然了，你要是真的不愿意，你可以住到你瓦利切叔叔家去，他们不会介意的，至少你还干得动活。”老伊万夏克又嚼起一块鱼肉。
夏克身体有些微微颤抖，他不说话，脑子却在快速地转着，他开始盘算着未来的日子。“哈，记得镇上理发店的老扎克吗？他年轻时候教过我一阵子……”老伊万夏克自顾自讲他年轻时候的理发学徒经历，斯勒尼又开始闷头吃，桑妮夫人悄悄拿起餐刀，餐桌上的喧闹中涌动着一股可怕的安静。
“我，我吃饱了。”夏克站起来，向院子走去。“去哪？”老伊万夏克哼了一声。“收拾船。”他走出了院门。
“真的，除了抓鱼，什么都不会吗？”他边走边想着，脑海中浮现出过去捕鱼的种种，他上过学的，在镇上的修女院，学了几年的圣经，当然不是非常认真的，只是因为索菲娅也在那上学，他想每天都看到她，相比之下，索菲娅绝对是个好学生。还有什么？的确，他没有和大鱼搏斗过，他也以为只要捕鱼就能养活索菲娅，但此时的他发现并不是那么简单的，自给自足的生活让他太过自信，当他渐渐意识到这点时，他有些害怕了，他怕她没有能力爱上索菲娅，但他的自尊又在挣扎着。
他差点被一块不大的石头绊倒。
夏克小心地翻开船舱盖，两条鲤鱼还游着，他把它们连桶抱出，向着村子东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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